正文 【神都】(三十七章
神都 by 佛蘭肯斯坦
2018-11-27 19:03
三十七章。
前面是鋪滿了灰燼、礫石和巖脈的平原,身後是目送著我離去的獸群。
激戰中身體所分泌的足以抑制疼痛的激素已經消退不見了,腹部的傷和喉嚨變得越來越痛。
脖子上的傷是壹個女人留給我的最後的禮物。如果微涼沒有當著那麽多敵人的面下這壹刀,或許我現在已經被扔進了火山裏面。任何壹個聰明而謹慎的人都會選擇驗證壹下火山口中是否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但我喉嚨飛濺的鮮血最終還是騙過了他們。
每次呼吸都會牽動傷口帶來劇痛,不過胸腔裏那個器官的撕裂感要更加強烈。
我不是沒有想過回到反抗軍去找人復仇。布倫洛農,小魚……還有初邪親衛隊裏所有的人……我想把他們全都殺個幹凈。
可我沒有這麽選擇……憑我現在殘余的力量,沖回到反抗軍那裏,哪怕可以拉上幾十個人給我陪葬,我也壹定會死在那裏。更何況,反抗軍裏那些真正高等級的戰士在戰鬥力上並不會遜色與我太多。
而我是不能死的……我想見阿紗嘉……
我做了懦弱的選擇。
壹個真正有血性的人或許真的會選擇把自己化身成火焰,在被焚燒殆盡之前讓復仇的怒火點燃壹切。而我退縮了,如果我死掉的話,就再也沒辦法見到阿紗嘉。
我想對微涼說抱歉……還有沙倫,還有所有追隨過我的人……他們全都是因為我而死掉的,而我卻沒有選擇為他們復仇。
我感到對自己無比的厭惡,然而在胸腔裏跳動的更強烈的則是對那個女孩的失望、憤怒和迷惘。
我想去質問她,為什麽要選擇那種復仇的方式。如果真的想復仇,那麽就自己動手好了!當她恢復了力量的那個時刻,為什麽不選擇殺了我?為什麽壹定要選擇在這個時候,用我的朋友來給我壹起陪葬?
所有的壹切都是假的,她溫柔的目光、充滿欲望的索取、滿臉欣喜和吻……全都是假的……她為的就是在這樣壹刻把它們在我的心中全部摧毀麽?
我產生了懷疑,卻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這壹切是所羅門的安排呢?所羅門曾經和我的談話、聽證會、布倫洛農的參與,這些都是可以讓我產生深深懷疑的因素,說不定這壹切並不是初邪的計劃,而小魚也只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
可是,微涼的證言卻是我沒辦法否定的東西。她不會在生死壹線的時候還來抹黑初邪,她不是那種女人。
或許我該聽她的,早早的離開反抗軍……但是我清楚那個時候無論如何我也是不會這樣選擇的。
已經是第三次了,看著和自己交融過的女人在自己面前隕落,這種滋味如同記憶中的壹樣辛辣和劇毒。看著微涼裹挾著她鎧甲的碎片被從上面墜落的時候,我想過用手去拉住她,可是我的反應能力和那個時候殘留的力氣都做不到這壹點。
我深切的希望,微涼在那之前就已經死掉了,而不是被熔巖所殺。
在晚上的時候,我會毫無遮攔的壹個人躺在暗面的土地上做著噩夢,每壹次都是如次……我夢見自己變成微涼,熔巖從我的嘴裏、耳朵裏、眼睛燒了進來,壹直到自己的頭骨化成了焦炭。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長時間,腳掌已經痛得麻木,踩在砂礫上的沙沙聲也成了我唯壹能聽見的東西。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但是我卻感覺不到饑餓。隨身攜帶的水袋在幾天之內也見底了,我把它留在了黑色的土地上。
地平線和視野的盡頭是壹望無際的灰暗顏色,哪些如同利齒壹樣直插天際的黑色山峰在遠方若隱若現,正如我隨著那個女孩剛剛進入暗面時所看到的景象壹模壹樣。
只是我沒有用心去體味過這付景象對人類而言意味著什麽。毫無生機的大地,憑借壹個人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活下去的……這讓我想起了我當初加入反抗軍的原因。
初邪和我做了壹個交易,她給我在暗面前進的機會,而我作為反抗軍的壹員加入他們。
把我留在身邊,讓我沈溺於她的美好,無論這是不是她計劃的壹部分,她做到了。所以當她復仇的時候,效果非常不錯。
我在失去Fey,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到神都裏面之後,在陰郁的心理狀態之下,確實對她做了兇狠的事情。所以如果有人說我是罪有應得也並不過分……如果這壹切不是建立在微涼他們的死亡之上,我想自己就會這樣認命。
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那個女孩。指責她?還是讓她完成還沒有完成的復仇?
這些問題在我的腦海裏僅僅存在了壹瞬間,因為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這些了。
活著走下去……我還要把阿紗嘉從那個地方救出來……
“妳不要繼續走了……”
“現在回去憐幽的城裏還來得及……”
“妳不吃東西真的會死的……”
蒼綴已經沈默了很多很多天,在我沒有允許她說話的時候她總會乖巧的選擇安靜。可是最終她似乎還是忍不住了……
“就算妳急著想要見她,也可以先去憐幽那裏拿壹點吃的再上路的。”
蒼綴說的都是非常中肯的建議,可是我卻不能那樣做。
憐幽和所有的裏奧雷特壹樣,我對她來說只是壹個可以利用的工具。他們不會撒謊,但卻會隱瞞真實的想法,這是我親身學到的教訓。
蒼綴還太稚嫩,她不能夠理解的事情還有太多。
我無法再相信憐幽,我也無法保證我隨著她回去那座城會得到安全的保障。
那些想要殺我的人仍然在附近,讓自己置身於那種地方才是愚蠢的。
“妳不要害怕……我會陪著妳……”
小女孩在安靜了許久之後,說了這樣的壹句話。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卻沒有感到任何的寬慰。
“妳以為自己是什麽?我們只是相互利用而已,不要說得太好聽了!”
“在妳死之前我可以把我的力量都給妳用的……”
“那只是交易而已。”
“如果可以不吸收妳的能量等級就把契約裝甲給妳傳遞過來的話,我也……”
“妳再說話我會瘋掉的,閉嘴,算我求妳!”
蒼綴這次真的像是消失了壹般。或許我的態度會讓她受傷,可是我並不在乎。
裏奧雷特都是視以力量為壹切的家夥,和他們講感情才是愚蠢……
只有……阿紗嘉……她是不壹樣的,她……
“貪狼,後面!”
蒼綴還是說話了,這壹次似乎是迫不得已而對我發出的警報。
我回過頭去,看到了幾個黑色的影子正遠遠的在向我靠近。距離非常遠,所以我只能依稀辨別出那是幾頭等級不高的獸型裏奧雷特。
我伸手去摸劍,卻什麽都沒摸到。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陪伴我許久的那個夥伴已經被別人奪走了。
如果按照以前的測試來計算,我現在的能量等級就只有7級而已。是不是能驅動贖魂裝甲還不是很清楚,但蒼綴的力量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再用了。
殺掉他們就可以吃肉了,這也算是壹件好事。我只希望它們並不是帶有毒性的種類。
提升了能量,我坐在原地等著它們靠近。不是我不想站,而是腿部的肌肉已經麻木到了極點,稍微壹停歇它們就不受控制的松弛了下去。
然而那幾個身影卻沒有過來,它們看到我停下之後便也停下了腳步。我和它們僵持了許久,而它們看上去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最後,我實在無法再等下去,便用能量把自己浮起來向他們開始接近。那幾只魔獸在發現了我的舉動之後立刻向後撤退,壹直把距離保持在我無法靠近的狀態。
如果全能量加速沖過去的話,我也許能夠追上並解決其中的壹半。但如果我這麽做的話,其他的幾只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將失去能量的我變成食物。
我只能用能量支持著自己向前繼續飛行,而那些魔獸像貪婪的狼群壹樣繼續跟了上來。
我用極低速度的能量飛行足足飛了兩個小時,直到能量下降到了壹個非常危險的程度位置。我不能再走了,這樣走下去會讓能量耗盡,如果這個時候那些家夥沖過來的話,我大概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他們在接下來的壹天之內都壹直跟在我的後面。我在夜晚降臨的時候讓蒼綴替我放哨,但我清楚這樣睡下去的話,蒼綴有可能都沒有辦法叫醒我。
令我意外的是,那些東西即便在我睡覺的時候也沒有進攻過來。所以當天亮之後,我才能繼續踏上自己的路。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在當天下午的時候就被揭曉了。
越來越多的魔獸出現了,以半包圍的姿態向我壹點壹點的靠近。如果是野生的獸型裏奧雷特,現在早就已經沖上來了。我心裏清楚,它們壹定受了什麽人的指示。
能量波動傳了過來。我精疲力盡的坐在了壹塊黑色的巖石之上,靜靜的看著那個能量波動的來源離我越來越近。
“想不到妳能走到這麽遠的地方來,找到妳還真是費勁。”
壹個我無論如何也不想在現在遇見的裏奧雷特從空中落到了我的面前。在他出現以後,那些遠遠看著這邊的魔獸似乎就被他趕走了。
“它們是妳臨時支配用來找我的,沒錯吧?”
我看著眼前的家夥,用細微的聲音說道。
“當然。那些東西實在是太弱小了,要不是這樣,我更傾向於讓它們來解決妳。”
鏡厭坐到了我面前不遠處的另壹塊石頭上,用著輕快的語氣訴說著令人發寒的話語。
“那麽,妳是想親自動手?”
“不然妳覺得我追過來是為了什麽?”
鏡厭在笑,那是傲慢而又自信的笑容。我看著那個笑容,只覺得自己的未來在壹點壹點的被它所吞噬。
“我離噬族的領地還有多遠……”
我聽到自己問了壹個在現在已經無關緊要了的問題。
鏡厭用手指輕輕敲著自己的膝蓋,“妳已經站在他們的領地上了,距離王城的話,以我的速度,還有三天。說實在的,我已經有點想念光詠了。”
聽著阿紗嘉的名字,我沒有說任何話。
“妳知道麽?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裏。”
鏡厭開始自顧自的說了起來,他壹點也不怕我跑掉,也不怕我趁機偷襲。沒有武器,壹下子失去三級力量的我,對他來說和那些剛剛被他驅散的魔獸沒有什麽區別。
“阿紗嘉·光詠,在暗面的噬族裏面或許是無人能比的寵兒。但是對瞳族來說,她就只不過是噬王許給我們的壹個籌碼罷了。或許擁有王族血統的她有著非凡的潛力,但是在深淵裏擁有絕佳潛力的家夥真的太多了。他們中的壹半都活不過在深淵中的第壹場戰鬥。潛力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麽奢侈品。”
“知道蒼綴為什麽那麽強麽?她的母親就不用說了,她的父親在暗面乃至光面曾經都是最強大的存在之壹……光詠雖然是噬王的女兒,但她的母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幾乎沒人知道她是誰。無論在暗面還是深淵,無名就意味著無力。雙親中的壹個力量不足,這對後代來說往往是致命的。”
“至於她的身體,呵呵,雖然很多人都說她是暗面繼骸王和我們瞳族的' 註視者' 之後最耀眼的女人。可是妳要知道,容貌這種東西大概除了宮族之外誰都不會真的當壹回事。所以,血統所帶來的地位對光詠來說反而是更重要的東西。在我眼裏,光詠更像是壹個玩具。吸取她的驕傲,增強我自己的力量,等到她變成壹只母狗以後,就可以丟掉了……我開始的時候就是這麽想的。”
“可是這麽長的時間以來,我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或許是因為和妳們人類接觸過的緣故,她性子裏面出現的東西讓我非常驚訝。她的驕傲與自尊,似乎永遠也不會枯竭……也許我真的應該和她締結真正的契約,然後像現在的瞳王與骸王壹樣,組成下壹個世代的暗面統治者聯盟。而這正是現在的噬族王族所沒有意識到的,他們崛起所需要的東西,就藏在他們為了茍延殘喘所拋出的籌碼裏面……”
鏡厭不厭其煩的對我炫耀著自己的發現,他忘我的敘述著所想的事情,興致勃勃的在我面前踱著步。
而我則在腦海裏面不斷排演著所有可能的戰術,如何才能用現有的力量在接下來要發生的戰鬥中讓自己活下來。
鏡厭終於把目光轉向了我,“光詠等妳等的已經太辛苦了,我也不希望看著我未來的伴侶繼續受到這種無謂的折磨,我們不如……”
“妳的廢話太多了,鏡厭,閉嘴吧。”
我閉上眼睛輕輕說。
鏡厭的勸服戛然而止,他歪了歪頭,“也好,我其實還是更喜歡動手而不是動嘴。”
他動了,正如我第壹次見到他那樣。那具身體壹瞬間像被擠碎了壹般爆出了無數的血肉,層層疊疊的甲胄與骨節觸手從鏡厭的身體上炸開出來,巨大的如同昆蟲壹樣的肢節砸在了地面上,將壹個龐大的怪物支撐了起來。
淵體喚醒。
我在他動起來的時候也動了,向著最近的壹座山脈直沖過去。
現在是沒辦法打贏他的,在地形復雜的地方將他甩掉才是正確的做法。
背後傳來了呼嘯的聲音,我連忙加厚了自己的護罩,打算強行防禦然後借著他攻擊的力道進壹步提升前沖的速度。
可是我忘了自己現在的能量等級。
鏡厭的尾巴就像撕破壹張白紙似得將我的能量罩刺了個粉碎,然後洞穿了我的大腿。
我的腦子壹空,整個身體就被帶飛了,在劇痛向腦海傳遞過來之前,我向木偶壹樣被他甩向了地面。
“貪狼!”
全身的感官就好像凝滯了似得,我聽見蒼綴在叫,她努力的想要傳遞給我什麽信息。
我非常清楚她想要告訴我什麽,因為我也壹直在考慮同樣的事情。
就好像思考了好幾個小時壹樣,最終從我的嘴裏吐出了壹個字。
“好……”
全身的能量都仿佛蒸發了壹樣開始消失,我不知道這個選擇會讓我丟失多少能量等級,這已經是我唯壹能夠和鏡厭抗衡的方法了。
在接觸地面之前,我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肉也炸碎了。白花花的骨骼像瘋了壹樣從胸腔、後背和四肢竄了出來。身後鐮刀壹樣的骨翼在空中劃出了清脆的聲音,絞碎了插在我大腿上的觸手,然後輕松的緩沖了我身體墜落的速度。
很久很久以前,是我與初邪壹起沒頭沒腦的壹起旅行的那段時光。在沙舟之城裏,我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由蒼綴控制了身體,釋放了朽骨天國,並化身成了壹只怪物,把結界中的幾十個傭兵殺了個幹凈。那個時候我就應該知道,這就是蒼綴的淵體喚醒。
布滿利齒的下顎咬在我的臉頰上,這個狀態我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了。身體勉強還能保持人形,只是雙手與雙腳都變成了蒼白的骨質,全身也疊滿了猙獰外放的骨頁。
“就只是這樣麽?”
在力量全限交融的此刻,我已經不需要開口就可以和蒼綴對話了。
“妳的力量……已經不夠召喚契約裝甲了……而且以我們契約的等級我也沒辦法把我的契約裝甲全部傳遞過來。對不起……”
力量不夠了……這給了我壹個信息,或許這壹戰之後我連作為戰士的資格都會失去吧。可是能見到阿紗嘉就可以了……我要親口告訴她,即使沒有我的幫助,也要憑自己的力量把自己贏回來……
“鏡厭也沒辦法在深淵之外使用契約裝甲,所以……”
“妳的淵體喚醒強還是他的強?”
“我的要厲害壹點。可是妳不可能贏他的……”
我沒有再說話,因為鏡厭已經沖了過來。
“【不死】蒼綴,都說妳比我要強,其實我不是很服氣吶。”
鏡厭大笑著和我的新身體撞在了壹起。
那是極度恐怖的沖擊力,可是我仍然接了下來。已經被完全骨化的雙腳在地上刨出了兩道巨大的壕溝,然後生生止住了鏡厭的沖擊。
我這才知道,原來淵體喚醒可以帶來這麽強大的力量……至少是肉體的力量。
習慣了人類身體的我,這個時候只能機械的憑借多出來的壹點點感覺,指揮身體上所有能動的部位狂風暴雨般的對鏡厭展開攻擊。
我和鏡厭糾纏在壹起,拋棄了所有的技巧,在保證自己本體不被波及的情況下硬碰硬。骸族的身體果然足夠堅硬,壹只骨翼往往在絞斷了三五只鏡厭的肢體時候才會破碎。
大片大片的肢體和碎塊在空中飛濺,鏡厭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他聚精會神的接下我所有遞過來的攻擊,並用自己的反擊彌補上了我們周圍空間留下的任何壹個空隙。
我和他的動作都變得越來越快,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不斷地響了起來。我終於跟不上他的速度了,四根觸手刺進了我的身體。
可是我身體的堅硬程度根本沒讓他前進幾厘米,我用雙手擰住那幾根觸手,用力壹甩。
龐大的鏡厭被我扔了出去,這壹擊撕裂了那幾根觸手,但是他趁著我發力的機會也用那根尾巴掃斷了我的壹條腿。
強行調動能量,那條腿被迅速修復了;而鏡厭那些斷掉的觸手卻沒有得到補充。
壹種會贏的念頭萌生了,我拖著巨大的身體沖向了鏡厭。
鏡厭向後撤了幾步,但是在他提升速度躲閃之前我的骨翼就籠罩了過去。我什麽都沒想,就只是用盡力氣撞在了他身上。
鏡厭被我撞倒在地,我壓在他的身上,瘋狂的用自己的骨爪撕扯著他的身體。
他也在反擊,但是那攻擊力似乎顯得微不足道。
強行撥開他防禦的觸手,我握起拳頭,狠狠的砸了下去。當拳頭接觸了他胸口的時候,我聽到了清晰的碎裂聲。
我擡起手,又壹拳砸下去,碎裂的聲音更響了。可是當我第三次擡起手的時候,我發現碎裂的竟然是我的拳頭。
鏡厭的尾巴彈了起來,把我從他身上掃了下去。
沈重的身體落在地上,我掙紮著爬起來,然後看到身上的骨質正壹點壹點的在剝落。
鏡厭進攻了,那根尾巴像鋼錐壹樣砸了過來。我用手臂防禦,卻沒能防住。
力量在飛速的下降,我的心變得越來越冰冷。
“第壹點,”
鏡厭壹邊狂攻壹邊淡淡的開口了,“借用別人的力量,就意味著犧牲掌控力。再強大的東西,無法控制就毫無意義。”
骨翼全部被打碎了,當我試著再次催生的時候,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第二點,根本不知道在淵體喚醒下該怎麽戰鬥家夥,竟然還想打贏,簡直是笑話。應該舍棄哪些部位,必須催生哪些部位,妳根本壹竅不通。”
鏡厭擡起手,壹道暗金色的能量光柱向我掃了過來。那是瞳族特有的能量顏色,我曾經在與他手下的深淵瞳魔作戰中見識過。
能量光柱擊中了我,雖然僅僅是掃了壹下,我身上所有殘留的骨質就碎了個壹幹二凈。我的身體飛了出去,後背撞在地面上,被巖礫割得鮮血淋漓。
“最後壹點,在絕對的能量上,蒼綴還太年幼。很可惜,妳高估了她的力量。”
我顫抖著撐起身子,試圖站立起來,但是卻失敗了。雙膝跪在了地上,口腔裏全是鐵銹的腥味。
鏡厭催動身體向我走了過來,眼睛裏閃爍著不屑的光芒。
我努力握起拳頭,感受了壹下自己的能量。能量等級已經作為代價交出去了太多,現在的我,和那個當初在紅松城澆花抽煙的普通人已經沒有什麽區別了。
失去了初邪,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所在的地方,失去了神宮……直到現在為止,我連身為戰士唯壹擁有的能量都壹絲不剩的失去了。
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卻還是無法見到想見的人……
鏡厭的手按在了我的頭上。對於這個動作,本應感到恥辱的我,卻沒能體會到任何東西。
他尖銳的尾刺指在了我的眼前。
“貪狼,這個世界的命運總會眷顧壹些人。我曾經以為妳是其中的壹個,但是現在看來,很多人都猜錯了。”
命運?那是我永遠也看不清的東西。
很多次很多次,在必死的情況下,我活了下來。那是命運麽?當這種事情發生了壹次又壹次的時候,沒有人會對那個詞無動於衷。
在外面的世界,我曾經差點被黑暗中的傭兵殺掉。在最後壹刻,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了自己的店鋪而幸免於難;和AZZA的決鬥中,不死之戒的封印力量抵消了我的致命傷;和梅爾菲斯並肩戰鬥的時候,他也無數次救過我的命。
我可以歸結它們為命運,那個時候……死亡是我無法控制的事情,活下來也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麽選擇。
那根巨大的尾刺向後縮去,我可以看到它每壹根肌肉和鱗片在流暢的鎖緊,積攢了壹點點力量——足以輕松擊碎我頭顱的力量。那根尾刺在我的眼中變得越來越大,在下壹秒就會毫不留情的享用我的腦漿和生命。
我可以選擇,我知道。
死掉,是很輕松的事情。我已經想過無數次,自己的生命被終結會是什麽樣子。
被Rayout背叛的時候,我想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在Fey死掉的時候,我在絕望之中想過自殺;當初邪對我展開復仇的時候,我也考慮過放棄。
可是在此時此刻,我無比的想要再看阿紗嘉壹眼……那個讓我緊咬著命運壹直走到今天的女孩。
我可以選擇,是的。
“蒼綴,終極契約……”
我並不知道,我現在的選擇是對還是錯。這個答案在我死之前都沒有找到,但在此時此刻,這個選擇讓很多人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答案。
鏡厭的攻擊落了下來,巨大的尾刺裹挾著壹股強大的能量深深的插進了土地之中,並揚起了壹大片塵土。
他沒有刺中任何目標,而那根尾巴則在他試圖拔出來之前裂成了碎片。
鏡厭扭過頭看向我,站在他身側數十米之外的我。
我沒有能量做加速了,也不敢再次使用血族契約帶給我的移動能力。連跑的力量都沒有,所以我只是邁開了步子,向鏡厭走了過去,並且擡起了手。
鏡厭用復雜的目光看著我,然後試圖迎上來,但僅僅是壹秒鐘內,他的全身都出現了傷口,噴出了大片的鮮血。
這就是血族的力量。無論是我還是蒼綴,都還沒有習慣使用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封存了不知道多久的力量。
我現在的能量等級可能只有可憐的F,但這點能量所引發的攻擊效果,甚至可以比擬我全盛期的壹擊。面對這種力量,我感到了惶恐。因為這種超出了我所有認知規則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大了。
可是鏡厭卻並沒有露出預想中的恐懼、驚訝或者是不甘。
相反,他笑了。
鏡厭壹點點取消了淵體喚醒的狀態,他重新變回了人形。身上的傷勢在收回力量的時候得到了迅速的恢復,就好像從來沒在那裏存在過壹樣。
我想要繼續攻擊,但是他說話了。
“停手,貪狼。”
鏡厭擡起頭,“我們已經沒必要再打了。妳已經是骸族真正的【朽骨】了,作為同盟我不能殺妳,而妳現在也殺不了我。”
“殺不殺的了……要試試才知道……”
我強撐著身體向他繼續走過去。
“就算殺了我又怎麽樣?妳也壹樣會死在這個地方。不要再做愚蠢的選擇了,我帶妳去見阿紗嘉。”
聽著鏡厭的回答,我壹瞬間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毛病。
“就像妳聽到的那樣,我帶妳去見阿紗嘉。裏奧雷特沒有謊言。”
鏡厭鄭重的對我說道。
“……為什麽……”
“妳壹定還記得骸王給妳的許諾,這就是原因。”
是了,我想起來了……
骸王曾經許諾,只要我和蒼綴締結終極契約,那麽阿紗嘉就是我的報酬。骸王會以同盟的名義要求鏡厭放棄阿紗嘉,所以在這壹刻起,鏡厭已經不再是我和阿紗嘉之間的阻礙了。
壹切,似乎回到了原點……
鏡厭召來了兩只巨大獸型裏奧雷特作為的馱獸,帶著我向噬族領地的深處進發了。
他給了我吃的,也給了我水,所以我相信至少在這段時間內,我不需要提防這家夥。如果他想要我死,完全可以不做這些事情,兩天之後我大概就會脫水而亡。
我終於和蒼綴簽訂了終極契約……也如願以償獲得求生的能力……乃至可以顛覆許許多多東西的權力。
可是她從那壹刻起就再也沒有和我說過壹句話,就好像完全消失了壹樣。
我看著自己的手掌,體味著由承諾破滅而換來的力量。
我對阿紗嘉說過,要和她簽訂契約,打敗她,然後給她力量……這個承諾,我沒有守住。
由於那件魔兵器的存在,所以我和蒼綴的終極契約建立的是那麽流暢。在壹瞬間,獲得了某種誘發的蒼綴就覺醒了血族的力量。我用這個力量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再次見到阿紗嘉的機會,可是我無法感到絲毫的高興。
骸王說過,血族的最強大的地方就在於他們對契約的解讀,而整個種族統合契約所換來的是對抗世界根本規則的能力。當我親身體會過將這個能力轉化成戰鬥技巧的過程之後,才真正理解了曾經存在的那個種族會是多麽恐怖的存在。
血族契約所改變的規則僅僅就是壹條而已,發動這個力量,可以在壹瞬間消泯掉這個世界的壹條規則。
這條規則,人類將其稱之為:慣性。
消泯自身的慣性,然後發力,我就可以瞬間達到壹個可怕的速度而不需要承受任何G力。再用壹次,我就可以瞬間停在當前的位置。這壹套動作,從某種角度來說,是真真正正的瞬間移動。
很久以前,在剛剛與蒼綴簽訂契約的時候,她就和我講述了這個能力的存在,血族將之稱之為【零移】。而如果將這個力量在預定的空間釋放出來,就是擁有可怕攻擊力的【零斬】。
零斬比零移的釋放難度要高無數倍。每離體壹段距離,所要耗費的契約能量就會成倍增長。也同樣是因為擴大規則變化範圍所需要的代價太高,所以才不得不將釋放範圍縮減到壹條細線的程度。
然而這就足夠了。我只是用了壹下,就輕輕松松的弄垮了淵體喚醒下的鏡厭的身體。
以零斬的位置為界限,產生慣性斷層,使目標發生自體的擠壓和撕扯。越是力量強大的存在就越是不可能憑借自己的身體強度對抗自己的力量。
在不損傷我自己能量上限的基礎上,蒼綴現在可以借給我十二個單位的契約能量。壹次零斬的消耗是四個單位,壹次零移所需要的則是兩個單位。
三次,這是以蒼綴借我力量為基礎所能釋放的零斬極限次數,距離是兩米。
而零移的短時間使用次數則是六次。
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能量,但是憑借這兩招,我可以殺掉任何壹個對手——只要我制定好自己的戰術。
這兩招的強大毋庸置疑,但同樣存在著致命的缺陷。
零移並不是真正的傳送,而是超高速移動。這種移動的速度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反應神經所能掌控的範圍。如果在我移動的路徑上有除了空氣以外的東西,權且不說墻壁或是人群,哪怕是壹粒小石頭,都足以毀掉我的身體。
而零斬的弱點則在於釋放的精準度。僅僅只有壹條線的攻擊範圍,僅僅只有壹瞬間的釋放時間,亦是在敵人高速運動或是瞬間加速的情況下才能產生真正殺傷力的招數,怎麽樣命中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蒼綴告訴我,如果能量等級足夠高,就可以做出面殺傷的零斬,定位就不再是問題了;對於零移,也可以用大量能量使能力影響突破自己身體的範圍,所有接觸的異物也會歸於同樣的慣性系之中。
如此,這兩招最致命的特性就可以得到解決,相對應戰術的執行力也就沒有了限制。
我想,擁有這種力量的……已經和神沒有什麽區別了吧……
不過,我對成為神壹點也不感興趣。所以這些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對我有意義的事只有壹件——在前方那座輪廓逐漸清晰起來的城市之中,有我思念已久的人在等我。
我已經去過了很多裏奧雷特的城市。影族、骸族和心族的城市,我都在其中流連過,而瞳族的王城我也遠遠的看過壹眼。面前這座屬於噬族的城市,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獨特的地方,除了它得名由來的那個景觀。
噬族都城名為裂腹城,壹道深深的峽谷將這座城堡劈做了兩半。龐大的城市蔓延在這道峽谷的兩側,並侵略到了峽谷的裏面。遠遠的看去,有數不盡的橋梁架在巖壁之間,它們看起來就像斬不斷的絲線,密密麻麻的延伸到了峽谷的深處。
似乎在峽谷的巖壁裏面也已經建滿了裏奧雷特的居所。
和其他所有的裏奧雷特都城壹樣,王城坐落在城市的中央。這座城堡橫跨在峽谷的中央,壹座黑黝黝的猙獰尖塔直插天空,而剩余的部分則壹直籠罩到了峽谷最深的底部。
遠遠看著的時候,那條峽谷就像壹條細細的黑色河流。可是當妳涉足到足夠近的時候,妳就不得不為眼前壯觀的景象為之駐足,哪怕只有幾秒。
冷熱空氣的交換使得數百米寬的峽谷繞滿了風,它們不算很強,但也足以讓站立不穩的家夥失足跌落到下面摔成肉泥。
我和鏡厭沿著峽谷向裂腹城走著。我側目看著如同深淵壹般的峽谷,神智變得有壹點點模糊。
就要見到那個讓我魂牽夢縈足近壹年的女孩了,這壹年我和她都經歷了很多事。我不確定,當我站在她面前的時候是不是能再次見到那抹震撼心靈的純粹笑容。畢竟這裏已經不是【神都】了,而是屬於裏奧雷特的,屬於她父親所統治的土地。
壹路上,鏡厭都沒有再和我說過壹句話,他只是騎著馱獸不緊不慢的走在我前面不遠的地方。我想過要問他在裂腹城會面對什麽,但最終還是放棄了。我覺得他不會告訴我,畢竟他遠遠沒有他現在看起來那麽友好。
我曾經發誓要讓他為阿紗嘉受到的欺淩付出代價,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了救出阿紗嘉,我是不是要真的挑戰噬王?還是說要挑戰他麾下的整個噬族?
無論是二者中的哪壹個,我都很清楚結果會是什麽。
對於王的強大我壹無所知,也不知道該怎麽改變那個結果。骸王是我唯壹面對面見過的王,她沒有展示壹絲壹毫的力量,反而是驚人的美麗讓人印象更深刻。
當我跟著鏡厭走到了城市範圍之內以後他就釋放了馱獸。我本來也沒有攜帶任何行李,而且這兩天的休息也讓我的精神狀態勉強恢復到了可以好好走路的程度,所以對這個舉動我沒有提出什麽反對意見。
城裏面的裏奧雷特在看到鏡厭的時候都非常小心的給他讓出了道路,可是當其中壹些家夥的目光移向我的時候,卻流露出了壹絲敵意和貪婪。
這是之前我和微涼擅自跑到灰凡恩消遣的時候所沒有遇到的情形。不過仔細壹想我就明了了,畢竟現在我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能量,所以在他們眼中我就好像壹塊鮮美的肉塊——尤其是這個地方噬族的數量占了絕對優勢。
可是我也註意到有幾個特別的家夥對我展現出了對待鏡厭壹樣的態度。
是骸族的裏奧雷特們。即便我的能量等級已經落到了普通人的檔次,可是支配力卻不會降低。況且,現在我和蒼綴已經簽訂了終極契約,任何壹個骸族的人都能夠感受到某些不可違逆的東西。
當終極契約被簽訂的時候,我和蒼綴就變成了異心同體的狀態。她的肉體回歸了深淵,在契約被結算之前,蒼綴將會以我為核心,將力量留給我來驅使,這是契約的壹部分。這些骸族的成員在看到我的時候,他們就本能的感受到了蒼綴的存在。
當然,如果我不重新提升自己的能量,同樣也沒有資格去發動契約來借用她的力量。就像我所說的,她在壹場戰鬥中所能給我的就只有三次零斬或者六次零移。
支配力是很有意思的東西,開始的時候我對這個詞匯有著非常嚴重的誤解。
本以為那意味著可以召喚的裏奧雷特的數量,事實上那完全是取決於魂屬性能量的強度。
支配力實際的概念是指可以成功支配裏奧雷特的等級和支配之後的絕對服從度。
對與裏奧雷特來說,力量強大的就可以支配比自己弱小的存在,這是暗面非常基本的規則。可是對支配者來說,力量差距和自己越小的個體就越難以支配,被支配者也很容易擺脫控制。
支配力是1級意味著,只要是比支配者弱小的同族裏奧雷特都可以受到他的完美控制;而比之強大的裏奧雷特也無法真正支配他。蒼綴就是這樣的存在,我想阿紗嘉、各地的領主和王也都是如此。
不知道是鏡厭的震懾還是由於骸族裏奧雷特露出的不安,那些低級的裏奧雷特壹直都沒有真正的做出威脅我的事情。
穿過壹層壹層的街道,鏡厭引領著我踏上了壹條下旋的階梯。階梯有十來米寬,是經過很精心修葺過的道路。它的壹邊是峭壁,另壹邊則是峽谷的懸崖。這種類似的階梯遍布著整個峽谷的懸壁,如果所想的那樣,噬族已經在這個地方開鑿出了極具藝術感的巖層社區。
壹眼望過去,那些門窗仿佛密密麻麻的蜂巢占據了巖壁的每壹個角落。加上連接峽谷兩岸的那些橋梁,裂腹城的心臟部位看上去真的像極了龐大的蟲穴。
我和他壹直走到了峽谷的最底部。峽谷最底部沒有水,而是壹層看上去有些粘稠的、泛著灰紫光芒的河流。雖然我覺得如果掉進去的話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但事實是我看到很多噬族的裏奧雷特似乎都在食用那種液體。
“這就是噬族將王都建立在這個地方的原因,”
鏡厭在這個時候出乎意料的有了說話的興致,“這些貪吃的家夥們通過食用這種東西就可以獲得力量的增長。雖然在我看來只是杯水車薪,但那對最底層的弱小裏奧雷特來說,這就意味著多出了壹絲進化的珍貴機會。”
我沒有答話,鏡厭也不是抱著聽到回應的希望來說這些話的。不過這個信息很有意思,畢竟看到熟悉的東西還是會讓身為人類的我產生壹點點觸動。
人類不就是如此麽?當我們剛剛擺脫動物的身份,建立第壹個部落的時候,對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找到維持生命的水源。
我們學會用火,學會耕種,用石矛狩獵,燒制器皿,然後我們鍛造金屬,創造壹個比壹個巨大的機械,建立無比宏偉的摩天大廈,占領了地球的每壹寸土地。
再然後後我們駕駛著飛船離開了母星,開始征服宇宙,制作了【神都】,最終涉足到了這個地方。
而當我們做著這壹切的時候,這些裏奧雷特就在這個地方默默的生存著,堅定而永恒的追求著力量和自己的存在……這不能不說是壹種奇妙的感覺。
我們的的確確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至少在這個時候,我仍然認為裏奧雷特是壹種生物。
順著這道幾百米寬的奇異河流,我們繼續前行,壹直到這條河流被壹個巨大的黑色物體在正中央將它分成了兩截。
那就是噬族王城的基座。我擡頭仰望,只能看到細細的壹條天空和仿佛巨人手中的長矛般的王城尖頂。
已經沒有裏奧雷特再盤桓在我們附近了,這座壹直充斥到我視野盡頭黑暗中的巨型建築孤零零的立在灰紫色河流的中間,等待著我的探訪。
“我在這座城裏和妳壹樣也是客人,沒有什麽特殊優待權限。所以現在該妳自己領路了,進去之後就會有人來迎接妳。”
鏡厭指給我了壹條通往正門的路。
像蛛網壹樣的黑色橋梁交織在峽谷的兩岸、河流的上方和王城之間,我走了上去,在河流的淙淙聲中走進了這座黑色的城堡。
城堡底層的這座大殿布滿了足以照亮整個空間的能量燈火。但是我還沒有來得及欣賞大殿的樣子,壹個噬族的成員就出現在了正前方的走廊之中。
“鏡厭大人,妳回來了。”
那個家夥對鏡厭行了壹禮。
鏡厭對他點了壹下頭,然後向著我側了側身,“帶他去見城主。”
“我要見的是阿紗嘉,不是什麽城主。”
我沈聲說。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所以妳還是乖巧壹點吧。”
鏡厭隨口說著,自顧自的走向了另外壹條走廊。
沒有任何的廢話,那個噬族也沒有任何多嘴的意思。他對我輕輕點了點頭,示意我隨他去。他走在前面,穿過寬敞的甬道,帶著我走上了壹座盤旋的階梯。
“那麽,妳就是那個約定之人了?”
那家夥在沈默持續了大概五分鐘的時候終於開口了。
“妳想說什麽?”
我輕輕回答。
他回過頭,用精銳的目光掃在了我的身上。
“貪狼,可以讓殿下舍棄自由和自我意誌而苦苦等候的那個人類,應該就是妳吧?”
“那的確是我的名字。”
我審視著對方的表情,想從裏面盡可能的讀出壹些信息。
“我的名字是月喉,我站在殿下這壹邊。”
我瞇起了眼睛,冷冷的打量著突然說出奇怪剖白的這個裏奧雷特。
“妳在向我示好?”
“妳們人類的思維要得出這樣的結論我也無話可說。”
月喉壹點也沒露出負面的情緒,“我只是告訴妳,如果妳需要什麽幫助,我會盡我的能力。”
“那就直接帶我去見阿紗嘉。”
“這我是做不到的,只有城主許可之後妳才能獲得進入墮鎏之地的資格。”
墮鎏之地,看來那就是阿紗嘉現在所處的地方……
“那麽妳能幫我什麽?”
“這是妳的問題。妳先要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我才能夠幫妳。”
月喉的話聽上去很像是在無理取鬧,但是我卻並不感到奇怪。也許我已經開始適應裏奧雷特獨特的思維方式了,由於他們沒有謊言這種東西,所以文字遊戲反而玩的更加流利。想到這裏,我腦海裏形成了壹個狡詐的問題。
“如果我要帶阿紗嘉離開這個地方,我該做些什麽?”
月喉頭也不回的帶著我繼續攀登著好像無窮無盡的階梯,“最重要的是得到殿下自己的同意。但在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是不會讓妳這麽做的,我也是其中之壹。”
他的答案很有趣,這不由得使我在某種程度上對他多出了壹點點最基本的信任。
“妳不想讓我帶走她?”
“殿下是吾族的未來與希望,沒有任何人會任由妳帶走她。”
我冷笑了兩聲,“妳們所謂的未來、希望,原來就是賣給瞳族的籌碼嗎?妳不覺得可笑?”
月喉再次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向我,他看上去態度很鄭重。
“那是吾王的決定,不是所有人的。很多人認為殿下的未來才是復興族群的關鍵,很可惜吾王並不這麽想。”
從這壹句話中,抓住了壹絲飄搖的線索。骸王當初和我提到過噬族內部的勢力鬥爭,而月喉壹開始就非常直率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這是不是說明他想要拉攏我?
可是我已經來了,馬上就要見到她了。骸王承諾,只要我和蒼綴簽訂終極契約,瞳族就會取消和噬族定下的那條約定。阿紗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應該已經擺脫了籌碼的身份,至少暫時是的。
我們沒有爬太久的階梯,大概上了三四層的樣子,月喉就把我帶進了城主的寢宮。沒有人阻攔我,除了月喉我也沒有看見任何類似於守衛之類的家夥。
繼黑無和帝顱之後,我見到了第三位統治著王城的領主。
“我的城裏已經充滿了人類的臭味,怎麽又來了壹個?”
壹個響若洪鐘的厚重聲音震的我耳朵發麻,我順著聲音看到了壹個龐大的身影。
壹張足足有三米多寬的床榻被安放在宮殿的中央,那上面躺著的家夥正在伸懶腰。
月喉對著我做了壹個“請”的動作,“吾族的王城領主,八詭。”
月喉對八詭卻並沒有表示出特別尊敬的態度,這讓我回憶起了那個引領我去見黑無之時的那個裏奧雷特……難道月喉也是噬族的王族成員麽?似乎王族成員並不需要對王城領主施以特別的禮節。
八詭從他的床上坐了起來,這家夥單單是坐著都有兩米高,肥胖的身體幾乎占據了整張大床。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高高隆起的腹部泛著壹層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油光。臃腫的四肢幾乎和我的軀幹壹樣粗細,上面糾結著壹輪壹輪的肉圈,看上去惡心極了。
“他是誰?”
八詭壹邊說壹邊將手伸向了床邊的桌子,抓起了滿滿的壹把肥厚肉排,連骨帶肉扔進了那張大口開始大嚼。
“八詭大人,他就是約定之人。”
在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八詭的眼中閃過了壹抹精光。我立刻意識到,這家夥絕對不是壹個單純的飯桶而已,壹個飯桶也是不可能成為王城領主的……
“約定之人……【朽骨】貪狼?哈哈哈哈!”
八詭爆發出了如同巨鯨的歌聲壹般沈悶的大笑,那笑聲仿佛都沾滿了油膩。
“妳竟然能夠在約定日之前趕到這個地方,不錯。”
“我要去見阿紗嘉。”
我打斷了他,因為現在的我沒有心情去聆聽這個胖子的廢話。
“妳憑什麽認為我會輕輕松松的讓妳去見那小家夥?”
“我從來沒這麽認為過。告訴我,我要怎麽才能見到她?”
我很平靜的問道。
已經走到了這壹步,我也不想節外生枝。
“妳見到她又怎麽樣?”
八詭臉上的肥肉堆成了壹個扭曲的形狀,我依稀分辨出來那是微笑的表情。
“我現在只要見到她就足夠,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人類……哈哈哈……人類啊!”
八詭再次大笑,他揮了壹下油斑累累的大手,“月喉,帶他去墮鎏之地。”
當我離開八詭寢宮的時候,身後只留下了噬族王城領主用餐的豪邁聲音。我沒有回頭看,因為我知道他的吃相足以讓我在接下來很長的壹段時間失去對肉類的興趣。
本來以為月喉會帶我離開王城,甚至離開都城去那個所謂的墮鎏之地。可是事實是,墮鎏之地似乎處於比王城基座還要深的地下。
樓梯間變得越來越狹窄,也越來越陡,到最後只能勉強供兩個人出入的程度。
天花板和兩側墻壁向我無情的擠壓過來,讓我的心臟跳動的有些加快。
幾分鐘以後,整個空間突然豁然開朗——甚至豁然的有些嚇人。壹片獨立的廣闊空間沒有預兆的出現了在了我的眼前,這是位於裂腹城王城地底的巨大世界。
這個地方的深度和廣闊程度已經足以建立小型的城堡了,我壹眼望去竟然沒有看到邊際。
樓梯依著巖壁壹直通到最下面,我小心翼翼的跟在月喉的身後,並忍不住著眼於欣賞這不知道是自然形成還是人工造物的空間。
頭頂上傳來了微微的轟隆聲,我知道那是峽谷中那條灰紫色的河流在奔騰。
這樣說來的話,如果算上峽谷的深度,這個空間地面的海拔應該已經在負壹千米以下了。
“這就是墮鎏之地?”
我忍不住發問。
“是的。”
月喉頭也不回的回答。
“這是做什麽用的地方?”
“妳的問題太多了。”
這個時候我忍不住猜想,假如噬族是這樣的話,難不成別的族的王城也有同樣類型的東西?畢竟無論是在灰凡恩還是蒼白之巢我都沒有停留太久,更沒有在王城裏閑逛過。
當我們重新踏到地面上之後,頭頂的天花板已經淹沒在了隱隱的黑暗之中。
不過這裏並不算太陰森,因為附近有了很多很多的能量燈柱,把墮鎏之地映射成了白晝。
“殿下就在前面,我是不被允許再往前走的。”
月喉站在了樓梯旁邊,向前指了指。
我看了他壹眼,然後繼續前行。前方是壹片蒼白的能量火光,我只能勉強看清百米左右的景物,更遠的地方則被這片白色所遮蓋了。
地面被修葺的非常精致,上面布滿了或猙獰或優美的圖騰與紋路。這個地方應該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我心裏總認為大自然不可能在湍急的河流下面安放這麽壹個空間。
走了大概五分鐘,我依稀看到前面出現了壹棟建築。那是壹棟圓柱形的建築,不高,大概只有十米左右,但是直徑應該已經超過了百米。
我靠近那座建築,然後圍著建築尋找入口。這個行動並沒有浪費我很長時間。
推開壹對兩米高的厚重金屬大門,我走進了建築的內部。
是壹座空心的巨大廳堂,從裏面看就好像壹個巨大的罩子。然而令我驚訝的是,墻壁上密密麻麻掛滿了無數的鎖鏈。
上千根?上萬根?它們像蛛絲壹樣在房間裏織成了網,並匯聚向了房間的正中間。
鎖鏈在空中合攏,壹根並壹根,隨著向圓心的靠攏數量也變得越來越少,整個房間的鎖鏈最終凝聚成了五根,它們像蛇壹樣盤旋在地上,扭曲成詭異的圖案,禁錮在了那個身影之上。她的雙手、雙腳和脖子都銬上了枷鎖,它們被衣襟遮住,只在袍子上留著壹絲痕跡。
那個身影穿著輕薄華麗的長袍,披著壹件鑲著純白色絨邊的披風,坐在圓廳正中央的壹張高背石座上面。她閉著眼睛,似乎在沈睡,更像是在等待。
她等待的人已經來了。
我從粗大的鎖鏈之間穿行而過,壹步壹步的接近她。
她輕輕的擡頭,那叢柔美的銀色長發順著她的脖頸流淌了壹下,拂過了她的臉頰,壹直垂到胸口。
女孩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女孩的眼中沒有驚訝,沒有激動,沒有喜悅,也沒有釋懷。
我所看到的就只有壹片淡淡的死灰色。
阿紗嘉·光詠在我的面前站了起來,五根鎖鏈發出伶仃作響的聲音,隨著女孩的動作在地面盤繞了壹下。
“人類……妳來了……”
聽到女孩冰冷的聲音,我只覺得自己的心跳正在壹點壹點的被冰封起來。
“阿紗嘉。”
我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叫了女孩的名字。
女孩沒有向我走近,只是在石座前輕輕踱了兩步。她瘦的不像樣子,只是走了兩步就幾乎跌倒,好像馬上要被折斷的花莖壹般搖搖欲墜。我連走幾步上前想要抱住她。
“不要碰我!”
女孩在我向她伸出手的時候發出了壹聲怒叱,帶著壹點點沙啞破碎的嗓音回蕩在空廳之中,我的手僵住了。
“阿紗嘉……是我……”
我從喉嚨裏勉強擠出了壹絲聲音。
“……不要用妳們人類的臟手碰我……”
阿紗嘉從牙縫裏迸濺出了壹句低語。
“妳到底在說什麽!”
我對她提高了聲音,壹股子不解和驚詫在胸口不斷沖撞。
“我以前都不知道,妳們人類原來是那麽骯臟的東西……妳們可以欺騙身邊的每壹個人,許諾給別人無數美好的事情然後在達成了自己的目標之後踐踏別人的希望……妳們甚至連自己都可以欺騙,建立道德這種東西然後再享受打破它的快感!妳們為了壹己好惡可以做出各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傷害自己的同類,即便自己得不到什麽好處,只要看到對方受難就可以的得到快樂……妳們發動戰爭,愚蠢的人以上面人的命令作為借口,殺戮著自己的同胞,然後在未來後悔自己犯下的罪,再滿足於自己的覺悟……妳們人類愚蠢的讓人發指,渾身都沾滿了罪惡,卻渾然不覺,仍然期盼自己會得到壹個好的未來,這世界上為什麽會有人類這種骯臟的東西!”
阿紗嘉咆哮的聲音震得鐵鏈嗡嗡作響,我目瞪口呆的聽著她的斥責,腦海壹片空白。我不明白她是怎麽了,也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說這些……
人類本來就是這樣的存在……可我想告訴她,人類還有另壹面。
“阿紗嘉……聽我說……妳……”
我向前緊走幾步。
“滾開!”
阿紗嘉擡手甩出了壹枚能量彈,我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那枚能量球擊中了。
然而那枚能量球除了炸碎了我胸前的衣服,讓我向後連退幾步之外,竟然沒有傷到我。
她已經虛弱到了連攻擊都施展不出來的程度了……
我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阿紗嘉,我們人類並不只有……”
阿紗嘉在我的話語說了壹半的時候突然竄了過來,我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那只小手鉗住了我的脖子,猛地把我撞到在了地上。大廳裏的鐵鏈被牽動著,發出了混亂的碰撞聲。
“並不只有什麽!我們每壹個裏奧雷特都代表著壹個罪惡,可是妳們人類呢!妳們把這世間所有的罪惡都集合到了自己身上!我從來都不應該和妳扯上任何關系!妳和我之間的記憶永遠都會是我的恥辱!”
女孩大吼著,擡起了自己空著的那只手,對準我的胸膛就想要插下去。
她沒有那麽做,她的目光凝聚在了我胸前的壹件東西上面。
她曾經斷裂的那只角。
女孩的身體開始顫抖,她的牙齒也在發抖,咯咯作響。
阿紗嘉壹拳砸在了我的臉旁邊,沒有能量的保護,她的手指被砸的斷裂變形,濺出來的幾滴鮮血攀上了我的面頰。
“我……我……”
阿紗嘉死死的盯著我的眼睛,“那些……我都可以原諒妳……可是妳……妳為什麽要……拋棄給我的承諾……”
我剎那間感受到了無盡的絕望……我知道,自己做出的選擇,終究還是錯了。
“我……只想再見妳……活著見到妳……”
“可妳已經是別人的東西了啊!”
阿紗嘉用最後的力氣說出了這句完整的話,然後用雙手抓住了我的衣襟。她低下頭,發出了撕破喉嚨的淒絕哭喊,那聲音像無數鋒利的刀鋒將我的靈魂割成了碎片。
我躺在地上,輕輕的用雙手環住她削瘦的嬌小身軀,身體裏面的所有的希望都在破碎。
阿紗嘉在我的胸口泣不成聲,哭的身體痙攣了起來。
“我覺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的答復呢,光詠?”
身後響起了聲音,我聽出來,那是鏡厭的聲音。
阿紗嘉渾身顫了壹下,她在幾秒鐘的沈默之後推開了我,然後努力的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背對著我和鏡厭,輕輕點了壹下頭。
我不明白那個動作的含義,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那似乎意味著某種我會為之瘋狂的結果。
“再給我和他壹點時間。”
阿紗嘉努力抑制著哽咽,說道。
“遵命,我的殿下。”
鏡厭輕快地回應道,“我就在外面等著。”
我沒有力氣回頭去看鏡厭,現在的每壹秒鐘我都不想浪費。
“阿紗嘉,我不懂……”
我聽見阿紗嘉用力吸了壹口氣,她用平靜的聲音再次開口了。
“如果妳沒有和蒼綴……而是信守了諾言,在這裏和我簽訂了終極契約,或許我現在就已經自由了……有了契約者的我,就不會再被父親當做籌碼……”
“妳不明白!”
我吼了起來,“我已經是骸族的【朽骨】了!骸王許諾,只要我和蒼綴簽了契約,瞳族和噬族的交易就會取消!”
“貪狼……”
阿紗嘉的聲音黯淡了下去,“妳根本不知道……我們裏奧雷特的存在意義是什麽……或許是我太愚蠢了……當初因為妳,放棄了身為裏奧雷特的覺悟。可是現在……妳選擇了蒼綴而不是我……我已經沒有別的路了……我只能選擇鏡厭……”
“不!阿紗嘉!永遠都有別的路可以走!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和妳……”
女孩沒有給我說下去的機會,她默念了壹句什麽,然後整個大廳所有的鎖鏈都在同壹時間發出了斷裂的轟鳴聲,碎成了無數片落到了地上。
“已經沒有意義了,貪狼……”
阿紗嘉扯掉了自己手腕和脖子上殘留的枷鎖碎塊,揉著自己的手腕,重新坐到了大廳中央的石座上,“走吧……能見妳壹面,或許我就已經該滿足了……走吧……”
她重新閉上了眼睛。
我走出了那座大廳,心裏只剩下了絕望。全身的力氣就只能供我走到這裏了,我雙腿壹軟,順著這座建築的外墻坐了下去。
鏡厭就倚在不遠處的墻壁上,我看向他的時候,他只是在微笑。
“妳們……對她做了什麽……”
我面無表情的問道。
“只是讓她看了看妳發生了什麽事情而已。”
鏡厭聳了聳肩膀,“她回來暗面以後,向噬王請求,給她壹年的時間來等候約定之人;如果壹年之內還是沒有契約的話她就認命,完成我們兩族之間的交易。不過妳也知道,我已經看上她了,所以那種交易其實沒什麽意思。”
“妳們人類沒有幾個成員知道,其實裏林和我們都擁有著壹種特殊的力量。裏林將它稱之為【神恩】,而我們將其稱之為【深淵之賜】。裏林中只有他們的王才擁有三個【神恩】,而我們裏奧雷特只要付得出代價,就可以使用無數次【深淵之賜】。與之相對的,我們裏奧雷特每個種族的【深淵之賜】都只有壹個功能,但裏林之王的【神恩】卻沒有這種界限。”
“瞳族的【深淵之賜】名為【真實視界】,只要付出相對應的代價,我們就可以獲得所有我們想知道的情報。這壹年裏,我動用了我在瞳族的壹點點種族特權,幫了阿紗嘉壹個小忙。我把【真實視界】的方向定在了妳的身上,妳身邊的所有事情,阿紗嘉都親眼看著。”
“妳和那個人類的女孩親密無間的羈絆,酣暢淋漓的做愛,生死與共的相助,阿紗嘉全都看在眼裏。”
“我們裏奧雷特生存的目的就是增強自己的力量,這並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們從混沌中剝離出自己的靈魂,塑造自己的身體,進化,向上爬,都只是為了維護自己意誌的獨立。妳知道的,對弱小的裏奧雷特而言,被強大的同胞同化是必然的命運。同化就意味著自我意誌的消失,所以我們就必須變強。力量的強大就代表自我的強大,我們唯壹的目的就是在死亡之前獲得避免被同化的力量——足以保持住自我的強大意誌。這種本能來自我們的骨子裏,就好像妳們人類要不惜壹切代價活下去的本能完全壹樣。裏奧雷特不是不怕死,但是失去自我意誌對我們來說和死是完全壹樣的結果。”
“光詠當初選擇進入妳們的那個【神都】世界,是壹種另辟蹊徑的方法。妳們人類的自我是獨立的存在,永遠不會被別人同化。那個時候,八詭以壹己之力促成光詠進入【神都】,尋找我們丟失的【魔龍之眼】,就是期望光詠通過接觸人類,得到除了強大力量之外的、可以維護自我意誌的方式。光詠處在那個位置上,為了避免被更強大的裏奧雷特吞噬自我的意誌,就只有這兩條路可以選擇。”
“可是那個時候的光詠就好像嬰兒壹樣。妳們人類的小孩在不懂死亡的時候就不會真正畏懼它,光詠也是。她沒有真正理解裏奧雷特世界的那個真諦,活的越來越像妳們人類,這不得不說是妳的功勞。”
“她既不懂裏奧雷特,也沒有真正看懂妳們人類。所以我只是給她看了看妳們人類的所作所為,就足以讓她對妳們人類產生不可逆轉的負面觀點——雖然對妳們人類來說那個觀點也並不是不對。不過在我意料之外的是,光詠變得越來越痛恨人類之余,卻仍然沒有辦法放棄妳。當她看到妳那個時候拒絕了骸王的提議,沒有直接接受蒼綴契約的時候,光詠很長時間以來第壹次露出笑容。她說就憑那壹點,妳以前所做的都可以原諒。”
“後來我收到了骸王的王諭,她告訴我如果妳接受了蒼綴的終極契約,噬族和我們的交易就要取消。可事實上,骸王完全不需要告訴我這件事情,等到妳和蒼綴真正建立終極契約之後,直接取消交易就可以了。所以,骸王的王諭中有另外的暗示。傻子都能想到,只要妳和蒼綴簽了終極契約,光詠就失去了唯壹的出路,她為了不失去自我意識就只能選擇和壹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走,那個人就是我。”
“骸王壹定沒告訴妳這些事情吧?哈哈,那個女人其實也非常狡猾啊……我並沒有真正和她達成什麽協議,只是順著她的意思做了,把妳逼上絕路,妳就會和蒼綴簽訂終極契約。妳們人類就是這樣,在生死之間,只要有壹根稻草妳們就會去抓,哪怕違背了自己最重要的承諾,妳們也會給自己找到心安理得的借口,不是麽?”
“不過那已經無所謂了……現在,光詠終於將要是我的了,身和心都是我的。”
鏡厭原本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似乎在這段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洋洋得意的炫耀著自己的成果,而除了我之外,他沒有任何人可以炫耀這些東西。
在說完這些話之後,鏡厭轉身走進了阿紗嘉的囚牢,把我像壹條狗似的扔在了那裏。那座厚重的大門重重的關了起來,發出嗡嗡的金屬轟鳴聲。
我扶著墻慢慢站起來,然後彈掉了身上的灰塵。
我回想起來了,為什麽阿紗嘉會說那些話……
我用暴力欺淩失去力量的初邪的時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欲望愛上初邪的時候……我為了部隊戰友的性命欺騙宮族的淪凈、把他和他的戀人殺死在壹起的時候……我為了發泄內心的黑暗,瘋狂的傷害曾經的同伴弗隆伯恩的時候……阿紗嘉都在看著……
人類就是這麽醜惡的東西……何況,我還違背了和她的諾言……
可是……
我用力推開了封住大殿的門,將它們狠狠的砸在了墻上。
“阿紗嘉!”
我用力吼著女孩的名字。
走向阿紗嘉的鏡厭停住了腳步,他和坐在石座上的女孩都看向了我。
“我們人類的確很醜惡。可惜的是,我並不會為我們做的事情後悔!”
我大聲說道,“我們人類忠實於自己的欲望,我們從不以此為恥。為了我們自己想要的那個結果和目標,我們就是會像這樣放棄無數的東西!我們和妳們壹樣,害怕死亡,害怕失去自我意誌,擁有比妳們要復雜得多也邪惡的多的欲望;但我們也和妳們不壹樣,因為我們有寧可死亡、寧可失去壹切也要贏得的事情,比如感情,比如忠誠、比如夢想!那些東西或許愚蠢,但這就是人類!”
“阿紗嘉!如果妳也有過和我在壹起的想法和欲望,那就是妳的夢想!那就是妳和其他所有裏奧雷特不壹樣的地方,那就是妳足以不被任何壹個強大的裏奧雷特同化的東西!作為人類,就讓我教教妳,什麽叫做夢想!妳夢想自由麽!”
我高高舉起手,緊緊地握成拳頭,然後看著面前的女孩。
“這個夢想,我會為妳實現!這是我們人類的契約,沒有束縛的契約,只有這種契約,才有去守護的價值!”
在大廳中央像女神壹樣端坐的女孩呆呆的看著我,並在十數秒之後,顫抖的舉起了自己的手臂,也對著我握緊了她的拳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