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臨危方顯本色

　　在縣城公路的東出口，穆竣背著壹個肩包等候在那裏，呼嘯而來的甸榆縣壹號車停在他身邊，穆竣迅速打開副駕駛的車門鉆了上去，並沒有讓車子在這個位置多停留壹秒鐘。
　　側坐著身子，穆竣回頭望向壹臉凝重的楊平，他的包內裝著所有最近楊平日常外出工作所需要的資料，尤其是關於第三機械廠的，這麽晚了，又是懷遠鎮，他第壹反應就是建廠在懷遠鎮邊的第三機械廠出事了，這壹段時間縣委縣政府都很關註第三機械廠的改組，問題多多，解決了壹些剩下關鍵的還有兩處，壹是企業職工的安置，壹是改組後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
　　不出穆竣所料，兩處關鍵點並為壹處爆發，有員工爆出翔龍公司是皮包公司，收購第三機械廠的金額存在嚴重吞沒國有資產的問題，最重要的是職工們也不知道從哪裏聽到了風聲，改組後國有企業變成了私人企業，不再進行原有職工的安置。
　　如此問題，壹項是爆發群體事件的導火索，第三機械廠職工將前來談判的翔龍公司代表、負責溝通協調的常務副縣長龍豫章、分管經濟的常委副縣長趙茹、懷遠鎮黨委書記和鎮長都圍堵在了第三機械廠辦公區域，要求縣裏鎮裏給出明確說法，現場已經聚集了不下二百人。
　　穆竣倒吸了壹口冷氣，群體事件壹項是政府部門最頭疼的問題，又牽扯到國有體制改革的問題，更是火上澆油，壹個處理不好，整個縣委縣政府都將要跟著吃鍋烙。
　　二級公路上漆黑壹片，除了偶爾能夠看到的迎面車閃現車燈光亮外，幾乎看不到窗外的狀況，楊平的心情沈重，穆竣腦中也是百轉千回，這壹段時間他也看出了問題的某些關鍵，這翔龍公司背景不簡單，楊平的策略壹直在保證職工利益和國有資產利益上面做文章，剩下關乎第三機械廠的未來他也是愛莫能助。
　　滴滴……
　　後面響起了車鳴笛聲音，司機小周輕聲說道：“書記，是於縣長的車。”
　　楊平嗯了壹聲，目光投向穆竣，露出壹點凝重之外的輕松贊許。
　　小周接下來的話語給穆竣解釋了這壹點：“還是穆秘書知道輕重緩急，知道自己打車先到公路口，哪像……”
　　楊平咳嗽了壹聲，小周趕緊閉嘴，側頭給穆竣露出了壹個妳懂我懂的笑容，作為司機不多嘴是基本的，小周說這話自然是在告訴穆竣，老板對妳的舉動很滿意。
　　此時此刻，穆竣也沒有心情去揣度這些事，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腦子裏盤旋的全都是群體事件可能引發的惡果。
　　“楊書記，縣裏公安局……”
　　“已經提前出發了。”壹段時間的接觸，楊平知道自己這個秘書不光是稱職，水平也高的嚇人，幾次文件稿四平八穩之余，頗有亮點，也愈發的器重，此刻穆竣開口，他也有所期待作為秘書的視角能夠提出有建設性的建議。
　　還沒等穆竣開口，楊平的手機響了起來，這年月手機還沒有普及，秘書手拿壹個公務手機，書記手拿壹個私人手機的情況還不多見，壹些經濟發達地區還可，甸榆縣嗎，楊平又是相對親力親為的幹部，穆竣除了在辦公室座機替他接電話打理安排外，私人手機聯系楊平的他都不知道。
　　“什麽，錢東進，告訴妳的人，要是給我出壹點紕漏，妳給我滾回家去種地。”楊平狠狠的將電話往座椅上壹壓，怒火燃燒。
　　穆竣抻了壹下身子，從副駕駛的位置將身子探到後面去拿楊平的手機，楊平哼了壹聲，抱著臂膀望向窗外。
　　穆竣將電話回撥過去，他知道對方是誰，縣公安局局長錢東進：“錢局長，我是穆竣，盡量緩和職工的情緒，咱們的人要控制脾氣，現在是職工最大，千萬千萬別發生沖突，楊書記……十五分鐘後到。”穆竣停頓是看了小周壹眼，確認他的車速什麽時間能夠到達現場。
　　“我知道，我知道，穆秘書，妳費心了。”如是平日，錢東進自然是不會對穆竣如此客氣，群體事件他也沒主心骨這才打電話匯報，就在剛剛，有情緒激動的員工在人群中扔了壹塊磚頭把廠房的玻璃砸碎，縣裏的公安都是大爺當慣了，在他們眼中壹群工人能怎麽樣，開始處理時明顯情緒有些托大，要不是錢東進經驗老辣，剛剛就有可能直接發生大規模的肢體沖突。
　　放下電話，穆竣想了想，這時候不能害怕越俎代庖之嫌了，回轉身對楊平說道：“楊書記，咱們甸榆縣解放前就是革命老區根據地，多少年來地方對軍隊都有著特殊的情感，建國後也出現過幾個戰鬥英雄，這時候與其讓公安局在場，不如聯系壹下懷遠的人武部，讓他們的人先去，然後聯系壹些老民兵，這時候得先讓老百姓的情緒穩定下來。”
　　楊平點點頭，甸榆縣確實有著優良的革命傳統，軍人壹項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守護神，人武部幾位幹部加上壹些老民兵，效果未嘗不會比公安局要好。
　　“妳馬上聯系。”
　　當楊平到達現場時，站在大門口擋住機械廠職工的已經換成了人武部的工作人員，別看有的不是軍人，老百姓還真就認可他們，錢東進帶著公安局的人站在更裏層，防止沖擊廠房二樓的辦公區域。
　　“縣裏楊書記來了。”
　　“於縣長也來了。”
　　有職工眼睛尖，發現了壹號車和二號車的到來，大家蜂擁而來，壹段時間竟聽著龍縣長那才華橫溢的美好藍圖了，氣泡被吹破的那壹刻起，縣裏負責企業改革的領導就不再被職工所信任，壹二把手來了，他們要跟真正的大領導談。
　　“快，保護楊書記和於縣長。”這時候，也不能怨錢東進下了壹個相對糊塗的命令了，在他心中又有什麽會比領導的安全重要，之前那壹個磚頭，早已讓他心中湧起了武力解決問題的念頭。
　　穆竣本已經打開了車門，準備下車替楊平打開前站，讓職工們冷靜下來楊書記和於縣長好出來講話並商談解決問題，當他看到公安沖過來時就知道要壞事，果不其然，當先壹個兩鬢灰白壹身工作服的老工人壹下子就被前面的阻力和後面的推動力擠到在地，眼看著混亂場面就要發生，穆竣大吼壹聲：“都住手。”
　　身子壹縱，踩踏在車子的前車蓋上，雙臂用力，落下來之時用力將兩名公安推開，力量未消，又將後面看不清前面狀況眼看就要踩踏在老工人身上的幾個年輕工人推開。
　　強大的力量和猙獰怒吼的面孔，壹下子就將附近的人震懾住，這還不算完，穆竣瞪著眼珠子，怒視著壹些將警棍抽出來的公幹：“妳們要幹什麽！”壹邊說著，壹邊橫向推進：“都讓開，這是第三機械廠的職工，是來向楊書記於縣長反映問題的，妳們要幹什麽！還有妳們，都退後，反映問題壹個個來！”
　　久經鍛煉的身體素質讓穆竣將堆積在壹起的兩方人馬分開，震懾全場的吼聲震天，兩方的人也都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的老工人，也都明白剛才差點發生什麽，這要是人擠人人踩人，倒在地上的黃工說不定就……
　　看得出來，這位黃工在第三機械廠有著相當大的威信，職工們壹看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小夥子救了黃工，面對他的舉動沒有太大抵觸情緒，紛紛向後退，幾個年輕人還迅速的將廠子裏多年的老技術員工程師黃工扶了起來。
　　看到僵冷住的現場，穆竣此時也沒有考慮太多，行動和言語從平日裏的三思後行變成了下意識行為。
　　“妳們要幹什麽，第三機械廠是我們甸榆縣的老牌明星企業，曾經給我們甸榆創造了很輝煌的成績，如今改革開放它不再適應新時代的進程，腳步也跟不上了，要進行改革，可不管怎麽說第三機械廠是我們甸榆縣的驕傲，所有第三機械廠的職工也都是我們的親人，他們不是聚眾鬧事的人，他們只是想要解決問題，妳們退後，我不相信我們的親人會對我們造成傷害！”穆竣壹咬牙，跳上了壹旁的警車，站在高處先對著錢東進等壹行公安高聲喊喝，底氣足聲音洪亮，現場聽得壹清二楚，以站在第三機械廠職工角度的話語喊喝出來，立時讓現場靜了下來，那位黃工更是連連點頭，揮舞著手臂示意大家向後退。
　　穆竣壹轉頭，又將視線投向了身前的第三機械廠職工：“妳們呢？妳們又做了什麽，我們的公安幹警是來維持秩序的，用磚頭打砸國家財產，完全可以將妳們帶回公安局，圍堵兩位縣長，圍堵前來談判的公司代表，這裏每壹項都夠大家喝壹壺的，我知道大家也都是心急，也都想有壹個圓滿的解決方案，現在，縣委楊書記和於縣長都來了，妳們不想聽聽他們說什麽嗎？妳們現在這個樣子能夠解決問題嗎？”觀察著現場職工的情緒，穆竣調整說話的“方向”和“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