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壹章 大局起，雷幕開

　　自彌勒來過之後。
　　周拯閉關的次數和時長，越來越多了。
　　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與敖瑩、百花壹同閉關，三者以元神相會、性命同修，周拯與敖瑩得到的好處只能算中等，百花能得到的好處則是上上等。
　　百花仙子前世大道也是在的，只是缺了靈氣，以及仙軀、元神的逐級提升。
　　而今有雙修妙法相助，突破自是勢如破竹。
　　只是，百花似乎從未在意過修為如何。
　　天外的生活對百花仙子來說，只有兩件事，侍弄花草、陪伴周拯。
　　敖瑩倒是比此前開心多了，不斷改造這片幻境，還向外不斷地延伸、擴展，似乎是真的要把這裏做成壹個小天地，供他們壹家不斷修行起居。
　　周拯壹直沒用什麽避孕的手段，但始終沒有喜訊傳來。
　　這其實是跟生靈的生命境界有關。
　　簡單來說就是，道境越高，想要子嗣的難度也就越大，就算是有老君前後煉制的靈丹妙藥，也需要數以萬計的年歲才可能真的生養個壹兒半女。
　　周拯對子嗣也沒什麽執念，單純地想在心底多個牽掛罷了。
　　能有最好，懷不上也影響不大。
　　這日，周拯與敖瑩泛舟在幻境新開辟的小湖上。
　　兩人遊著遊著就抱在了壹起，周拯枕著自己的右臂，敖瑩枕著他的左臂，看著天空中那不斷變幻的星辰和極光，周拯在淺淺出神。
　　“周，”敖瑩突然問，“妳什麽時候離開？”
　　周拯楞了下，低頭看著敖瑩。
　　他印象中，知道這個計劃的只有兩個半。
　　智勇、他自己，以及當時必然聽到了兩人推演過程的三清老君。
　　——老君算半個，畢竟是超凡般的存在。
　　“我能去哪？”周拯輕嘆了聲，將敖瑩輕盈的身子摟緊，“不要瞎想了，我就在這，不會去跟天道拼命。”
　　“哦，”敖瑩輕輕頷首，眼底帶著少許溫柔，“壹家之主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
　　周拯笑了笑：“龍族最近也不準備走了？”
　　“王母與大天尊如果和好，三界還是能繼續延續下去的，”敖瑩道，“我沒告訴他們什麽，但他們已經推斷出，應該是跟王母的修行之事有關，推算的八九不離十。”
　　周拯道：“龍族還是很強的，不同的世界中都有妳們的影子在。”
　　“那可是……”敖瑩笑道，“混沌海中的生靈，就屬我們龍族機靈。”
　　周拯笑而不語，望著天空的雲彩。
　　敖瑩手指在他袖袍上滑動著，輕聲問：“妳在等智勇的消息嗎？”
　　“嗯？”
　　周拯笑道：
　　“不知道智勇在五部洲幹嘛，現在應該已經潛伏起來了。現如今也沒什麽好收集的情報，更不用防範天道對我突然襲擊。
　　“在三界邊緣，天道是使不上力的，而咱們可以隨時離三界更遠，進退無憂。”
　　敖瑩摟緊了他的胳膊：“那就是說，純陽無極神功是關鍵，妳在朝第九層的圓滿境界邁進，只要圓滿了，就要開始計劃了，是嗎？”
　　周拯：……
　　“我不想讓妳去冒險，”敖瑩輕咬著嘴唇，“三界什麽的，現在已經跟我們沒關系了，生靈也不會念妳的好，只會看妳的過，這個天地、這個三界存在也已經夠久了，何必給它強行續命，重開天地也不失為壹條路徑。”
　　“瑩瑩。”
　　“妳聽我說，別打斷我，”敖瑩口吻強硬了起來，“別以為我不知道妳跟老君肯定有什麽秘密安排，大天尊我不了解，如來佛祖我也不熟悉，但妳的心思還是瞞不過我的。”
　　“行吧，”周拯嘆道，“不過天地宿命這種話，還是別討論了。”
　　敖瑩道：“萬物有生有滅，這不是宿命，而是規律，三界已存在過漫長歲月，在不同的世界互相比較，也算長壽了。
　　“就算這次幫天地延壽，其後必然會有新的終焉大劫，有始有終方才是壹，天地的運轉都是這般。生靈如蜉蝣，是混沌海中的真靈長河流淌過世間，留下的壹些投影。生的意義就是走向死，死的意義是為了更好的生，對天地不壹樣嗎？
　　“老君也壹直在告訴妳這個道理呢。
　　“放不下的才叫執念。”
　　周拯的手掌從敖瑩脖頸後繞過，捏了捏她的臉蛋：“我家魚都開始跟我論道了。”
　　“哼，我可是龍！當心我咬妳。”
　　“行吧，”周拯閉上雙眼，“這其實不是我的執念，也不是生靈的執念，這是這個天地本身的執念。”
　　“為什麽？”
　　“生靈是天地的壹部分，生靈與萬物統合而出的意誌，就是天地的意誌，也就是真正的天道。”
　　周拯緩聲說著：
　　“在生靈的視角來看，天道並不能做到真正的至公無私，因為生靈也是天平上的砝碼。
　　“但從天地之外的視角去看，天道又是無私的，它是天地為了延長自身存在、保持動態平衡，而誕生的調節機制。
　　“我們現在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外魔身上，但實際上，本質的問題還是我們這片天地的天道出了問題。
　　“要去做的，就是修正這個天道。”
　　敖瑩不由趴起來，小聲問：“怎麽去修正？這也是可以修正的嗎？”
　　周拯笑而不語，輕輕地摟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胸口。
　　他緩聲道：“我其實並不是在等純陽無極第九重。”
　　敖瑩怔了下。
　　“壹條大道就足夠了，青木大道已經被我推到了頂峰，有了進入那扇門的資格。”
　　周拯嘆道：
　　“老君最初的構想中，是想以純陽大道，讓我速成造化級高手，只有造化級高手才能去完成他的計劃。”
　　“老君的計劃？”
　　“補天，或者說去中和天道的惡念。”
　　敖瑩忍不住抓住周拯的胳膊。
　　周拯卻只是笑著搖頭：
　　“不用擔心，這只是老君最初的計劃，自呂洞賓那壹世開始的十次轉世也好，到這壹世我被王母假裝院長算計也罷，其實都是老君計劃的壹部分。只不過，這些部分，有的是老君主動推進，有的是老君順水推舟。
　　“甚至，我的性格發生變化，從此前誰都不服，變的失去鋒芒，對老君的計劃而言，也是有利的，所以老君並沒有阻止。
　　“純陽無極神功可以通過雙修快速積累實力，而老君的意思，是讓我效仿當年的人皇，禦女三千功成圓滿，然後以人道補天道，中和天道惡念，嘗試能否救世。
　　“但後來，我跟智勇推算這些事的時候，我靈光壹閃，想到了另壹個可能性。”
　　“什麽可能性？”
　　“這個妳後面就知道了，”周拯捏了捏她鼻尖，“老君尊重了我的選擇，放棄了他的計劃，也不催促我搞純陽無極神功了。而那次咱們橫跨近三百年時間的修行，也讓我重新尋到了青木大道，這就足夠我去施展自己的計劃。當然，我修為越高肯定越好。”
　　敖瑩納悶道：“老君這麽好說話嗎？”
　　“老君不在乎，”周拯緩聲道，“三清遁入道則之海後已是僅存神性，而神並非是仁慈、寬容，仁慈寬容是人性的部分，神性是冷漠的、是淡然的、是遵循規律的，三清之所以壹直只有老君在活動，就是因為，只有老君保留了壹絲牽掛。”
　　敖瑩眼前壹亮：“是天庭兜率宮中的老君化身！”
　　“是的，老君的化身影響了老君，讓老君保留了部分人性，但老君也不是很在乎三界生靈到底會是什麽樣子。”
　　周拯嘆道：
　　“道法自然，自然便是這般，生靈是自然的壹部分，但自然並非沒有生靈就不行。
　　“生靈的世界毀滅，並不代表自然界就沒了。
　　“老君的清靜之道，大概便是如此。”
　　敖瑩頓時有些不知該如何評說。
　　“所以說，”周拯手掌有些不太老實，在敖瑩耳旁嘀咕道，“妳得想辦法讓我印象深刻，多留下壹些甜蜜的記憶，讓我能在接下來的磨難中保持本我……唔。”
　　敖瑩俏臉微紅，雙眼泛著亮光，主動迎了上去。
　　周拯：……
　　大老婆的悟性真不錯。
　　窸窸窣窣中。
　　“等會，”敖瑩摁住周拯的大手，“被妳帶偏了，妳還沒說，妳在等什麽，節點又是什麽，妳總得讓我心裏有個數。”
　　“這個時候停不下啊娘子。”
　　“說嘛。”
　　“聽響兒，”周拯匆匆道，“等大天尊他們完成他們該做的，我就會去做我該做的。”
　　敖瑩眨眨眼。
　　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
　　但周拯已開始有些蠻橫起來，她也只能恢復溫柔，將心底的不安藏起。
　　……
　　後面三界的局勢變化，並沒有太大的波瀾。
　　有人說，周拯歸隱之後，天地間的‘壹’就遁走了，天地間沒了變數。
　　也有人說，周拯才是讓天地動蕩的主要原因，是他帶來了劫運。
　　絕大部分的修行者都不知，三界到底在經歷什麽樣的變化，他們能感知到的，也只有那些能引起討論的消息。
　　比如，周拯離開三界的第壹年，靈山大戰，血海驚變，王母登臨靈山，後土娘娘現身護持地府幽魂，復天盟與瑤池女仙聯手鎮壓血海作亂。
　　又比如，周拯離開的第二年，王母召開群仙大會，吐露天地大劫的真相，所謂的【業滿論】喧囂塵上。
　　業滿論：
　　天地間自古而來積累了無數業障，血海只是很小的壹部分。
　　當生靈越來越多、死去的生靈產生的業障卻無法被及時化解，故積累了莫大的業障，這部分業障導致天道產生異變，引發了終焉大劫。
　　渡過大劫的唯壹方法，就是死足夠的生靈。
　　又因，壹個仙人產生的業障，堪比十萬個凡人。
　　所以大天尊為此主動葬下天庭，創造了渡過大劫的機會。
　　王母狠心煉化大千世界，為的是滿足大劫需死的人數。
　　青華帝君此前那般活躍，是帶著護持人族、滅殺妖族的私心；現如今能活下來的生靈，就是三界未來的希望。
　　隨著【業滿論】的退出，天地間逐漸恢復了欣欣向榮的趨勢。
　　周拯離開的第三年，靈界正式開辟，就在五部洲西邊的大片星域，給妖族容身之地。
　　周拯離開的第四年，此前逃遁離開的彌勒與孔宣突然現身，四處宣揚王母乃是天外之魔，大天尊等人是對王母妥協，周拯這個青華帝君是唯壹的主戰派。
　　但彌勒引起的反響，幾乎寥寥。
　　隨著第五年、第六年悄然劃過，三界在迅速恢復生機。
　　王母似乎也已隱居幕後，瑤池女仙也不再活躍，截天教中的邪魔跟著妖族壹起遷徙靈界，復天盟迅速擴張，占據了三界實際意義上的半壁江山。
　　周拯離開的第七年，觀音大士自五部洲現身，率佛門諸僧回歸靈山大雷音寺，似是要重整佛門。
　　周拯離開的第八年，三界贏來了壹波轉生潮，六道輪回近乎堵塞，大劫似已過去。
　　然而，真正的危機，已在眾生不知情時，悄然來臨。
　　中神洲，天庭遺址的雷幕之外。
　　壹名女子踏出挪移陣，腳下的蒲團化作青、紅雙色光暈，環繞在她身周。
　　她好奇地向前打量著，目中泛著幾分驚訝。
　　‘老君怎麽把我送到這了？’
　　來的自是葉燕兒。
　　前方突然傳來了壹聲輕笑：“長生大道？這就是妳們獻上的祭品？”
　　祭品？
　　葉燕兒擡頭看去，卻見壹名風華絕代的年輕女子靜靜站在空中，而這女子葉燕兒自是見過她畫像、在大道中看到過她的影蹤。
　　王母娘娘！
　　哦豁，自己成祭品了？
　　辛苦這麽多年到處搜集生命道則碎片，最後就是為他人做嫁衣？而且還不是給小拯做嫁衣？
　　老君是黑的？
　　葉燕兒身形瞬間後退萬丈，滿是警惕地看著雷幕中緩緩飄來的王母。
　　“妳果然在這，”壹聲輕嘆響起，身著紫袍的身影出現在了葉燕兒身前。
　　紫微帝君。
　　紫微笑道：“怎麽，天道惡念到了吞噬二郎真君神念的關鍵時刻，妳這個分身趕過來護法了？娘娘並未很信任我們嘛。”
　　王母輕輕瞇眼：“星辰大道也要獻祭與我嗎？又或者說，這場戲碼，各位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阿彌陀佛。”
　　壹聲悠遠的佛號，壹襲白裙的觀音大士自西方現身，旁邊還跟著那只穿著僧袍的老猴。
　　觀音嘆道：“王母何不放過二郎真君，我等答應王母之事，自會如約而行。”
　　“放過他？自是可以，”王母凝視著那只老猴，“那各位答應我的《女媧補天錄》，今日就交過來吧。”
　　老猴在袖中拿出壹枚玉符，其上環繞著壹股晦澀的道韻。
　　王母面色壹變。
　　女媧的道韻！
　　“妳想要的超脫感悟，就在這，”大聖爺道，“咱們打個商量，妳且將楊戩放出雷幕，此物的上半部就交給妳，等天道惡念離開楊戩，此物的下半部也可給妳，如何？”
　　王母沈吟幾聲，似是在思考。
　　“諒妳們也耍不了什麽花樣。”
　　王母手掌輕拂，後方雷幕悄然消散，壹道身影自廢墟中駕雲向前，此刻雙眼緊閉、低著腦袋，似是睡著了般。
　　自是楊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