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半片衣袖

　　此處距離那翻雲車極近，旁邊的小山包，也不過才三十丈高。軒轅依人壹個縱躍，就到了那小山包的頂部，然後下方的情形，就盡入眼簾。
　　隨即那壹雙杏目，就立時瞳孔壹縮。茫然失神的，怔在了原地。壹時都忘了，該如何反應才好。
　　此刻映入她視野中，只有遠處半空中，那璀璨耀眼，驚艷至絕的劍，那淡然自信，飄逸如仙的人！
　　劍影只有三尺，劍氣也只七丈。可當壹劍斬下，卻仿佛是充塞天地。又飄渺靈動，軌跡莫測。
　　軒轅依人的意識裏也下意識的，就閃過了幾個字。此刻也只有這兩個詞，才能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這壹劍，神妙無方！絕艷當世！
　　“這是宗守？怎麽可能，他不是雙脈之體，沒有內息？他怎可能使出這壹劍——”
　　這等樣的劍術，哪怕是在丹泉宗內，那些天賦絕頂的師兄們，她也從沒見他們能使出過！
　　甚至師門長輩，也從來未能有這等樣的靈性！
　　正目光迷茫，不敢自信的呢喃自語，那李蕓娘也緊隨其後，縱上了這小山包。看了下方壹眼，面色是異常的復雜。
　　“小姐，當日世子說起是他斬殺詭劍任千愁，還有十萬血殺李邪靈。這句話，其實是真的。那李邪靈，真的是死在他手中。劍殺詭劍任千愁，更用不到三息——”
　　軒轅依人嬌軀再震，壹時之間，意識內愈發的紊亂，壹片空白。只有壹斷斷記憶，從腦海深處翻湧而出。
　　“——我宗守自頂天立地，何需妳壹個女子來護持？昨日在後院，妳也該當有感應才是。依軒轅小姐看，這世上有幾位武宗之下，是我對手？”
　　“還能是誰？這裏除了我之外，還能有誰殺得了他們——”
　　“小姐，假如有壹天，妳發現宗守世子不是世人以為的廢人，而是比那十萬血殺李邪靈，還要強上壹些的少年天才。那些想殺他的人，對他而言，其實都如螻蟻草芥，跳梁小醜壹般，不值壹哂。小姐妳會怎麽做？”
　　壹短短話語，不斷的湧現。軒轅依人，也不由緊緊的，用貝齒咬著下唇。
　　真的，那些話居然是真的。指甲扣入肉裏，很痛！下唇也在疼痛，滲著血絲。她真的是在現實裏。
　　李邪靈真是被他所殺，而她眼前，那個使出這天外飛仙般壹劍的，也真的宗守。
　　那不真實的恍惚感，立時消退。印象中，那個無法修行卻性情堅毅，心地善良又有些揮霍無方，性情稍顯憊懶的少年，壹瞬之間，就與眼前這個足可令東臨雲陸，所有天子驕子羞愧的人影，重合在了壹處，再無分別。
　　而軒轅依人胸中，也立時湧起了壹種難辨滋味的感覺。
　　是欣喜？是欣慰？是感慨？是興奮？是羞惱？是慚愧？
　　軒轅依人無法分辨，只覺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虎千秋也正瞇著眼，擡頭望向上空。那目光同樣迷幻，卻是為那劍影所迷，滿斥著驚喜，贊賞。眼眸之中，也頭壹次透出了認真之色。
　　“好壹個善攻者，當動於九天之上！這壹劍，真正是無跡可尋！絕妙——”
　　以他玄武宗境界，竟不敢直攖其鋒，身形瞬間暴退十丈，直到宗守的劍勢略衰，方才糅身向前，揮刀再斬！
　　刀劍交錯，竟未撞擊在壹處，竟是險而又險的互相擦身而過。
　　而後連續數十擊都是如此，接連不斷，險險的交錯。就仿佛是月夜之下，兩個人各自舞刀舞劍，彼此全不相幹。不過觀那刀劍之勢，卻只是稍有偏差，就是身首兩段之局。
　　宗守的眼，卻連眨都未眨壹霎。虎千秋更是興奮無比，面泛著紅暈，似乎是樂在其中，極其享受。
　　在周圍眾人眼中，卻又是另壹番感受。虎千秋的刀，固然是大開大闔，簡單利落，霸道無比。宗守的劍，卻似乎更顯高明。劍光飄幻，同樣每每是從最不可思議的角度刺來，令人無法捉摸。卻半點沒有那詭劍的詭譎氣息，靈動到了極致，飄逸變幻，揮灑自如。
　　仿佛每壹劍都蘊著劍道至理壹般，劍韻、劍勢、劍意無壹不全。
　　正看得入神，忽而又只覺旁邊不遠，壹股有些相似的‘勢’，驟然勃發沖起。眾人訝然側目，只見那初雪，正滿面歡喜之色的，看著宗守的劍，眉飛色舞。身上的‘勢’，也忽隱忽現，也同樣是極其靈動，飄飄欲飛。
　　這些人也皆是聰明至極的人物，此刻只壹轉念，就知宗守方才那句話的含義。
　　善攻者，當動於九天之上。方才那壹劍的劍意，只怕正適合這女孩，隱含著指點之意。
　　宗原心中，不由壹陣暗妒。還未突破先天，就能領略武道之‘勢’，這女孩的未來，不知將走到何等樣的程度？反正是比他要強——
　　他不敢分心太久，只暗暗嘀咕了壹句，就又向那激鬥處註目。
　　那處罡風四溢，刀氣四射，劍氣縱橫，早已將那篝火滅得是幹幹凈凈。
　　不過此刻天色卻已漸明，壹束束的陽光，透過雲層，從東面照射下來，使那刃光愈發耀眼。
　　而就在那刀劍之勢都各自膨脹攀增到了極處，愈來愈精彩之時，虎千秋這時，卻又恢復了壹聲遺憾的輕嘆。
　　“世子真勁已亂，這壹式，我們分勝負如何？”
　　“好！”
　　宗守胸腹間氣血沖湧，無法說話，簡單的答應了壹聲。然後那劍光，就驟然爆發，雷光閃爍，刃影千重，漫卷而去。這壹次，卻又是另壹種風格，全不畏懼與虎千秋的七尺虎霸刀碰撞。所有力量，都是全數集中再集中，提聚再提聚。然後在刀劍相擊之時，驟然爆發。
　　到刀影劍光，壹瞬之間，又更迅捷了數倍。幾乎快到超出此地所有人的目力極限，難以辨認。
　　只是宗守這壹劍，卻也有如是曇花，當綻放到最耀眼時，就又開始消退。
　　“叮！”
　　壹聲令人震耳欲聾的震鳴，宗守的身影，驀地倒飛而回。整個人似乎已氣力全失，無力支撐。搖搖晃晃，只能以劍拄地，才沒倒下，唇角旁壹絲鮮血溢出。
　　只是那眼眸，卻無半分痛楚，反而是充斥著，傾力壹戰之後的滿足。
　　而那虎千秋，則是橫刀肅立。整個人仿佛是呆住了壹般，看著自己的右手的大袖。
　　眾人正不知其意，就見壹片衣袂，正緩緩的脫落，滑落在地上。
　　霎時間，這兩輛翻雲車的周圍壹片死寂。所有人，這壹刻都沈默著，仿佛已失去了言語之能。
　　直過了數十息，那虎千秋才驀地再次大笑出聲，瘋狂無比，滿溢著欣慰興奮：“輸了，輸的好！今日這壹戰，當真爽快，淋漓暢酣！原來我虎千秋，還是小看了世子。這就是妳的劍麽？絕世無雙！十載之後，不對，只需七年，世子妳的劍，必當所向披靡！”
　　話音未落，虎千秋就是壹刀掃出。這壹刀是突兀到了極處，眾人才剛來得及眨眼，那百丈長的浩烈刀氣，就已至宗靈的身側。
　　幾乎是擦著宗靈的身子，掃向了他身後，將那正悄然後退的馮曉，以及那幾位先天高手，壹刀粉碎。
　　血肉紛灑，無數血點四下濺射。宗靈的身上，頓時小半邊身子。都被染紅。整個人卻壹動不動，眼中完全失去了焦距，木木的看向遠方，都不敢去擦壹擦。
　　“倒是知機的快！只是在我面前，莫非還想逃？讓妳們跟老子狂，妳有本事，他媽的再狂給老子看看？”
　　虎中原眼皮動了動，卻再未出言勸阻。自三個月前起，他家老頭子已經憋屈了很久，在乾天山也隱忍了無數次。這時知曉無需再忍，壹下子爆發開來，自然壹發不可收拾，什麽手段都能使得出來。
　　他們鐵虎壹族，也需借這幾人的人頭，在世子面前，表明姿態。
　　要怨也只能怨這宗靈運氣不好，這時的虎千秋，就如壹個人形臺風，連他也不敢招惹。
　　話說回來，這宗世宗靈，也真是令人生恨，沒什麽真本事，充什麽大拿？
　　像他們世子，明明劍術高絕，世間無二，卻知曉低調做人的道理。只是也未免太低調了些——
　　正思忖到此處，虎中原就見壹道目光，冷冷掃望了過來，正是虎千秋。不由心中咯噔壹聲，心情瞬間就沈到了谷底。他最知自己這老父的手段，暴力之極，稍後只怕是免不了壹頓痛揍。
　　宗原趴在地上，此刻也露出幾分戲謔之色，他就知情形會是如此。
　　那宗靈此刻，多半是在心中哀泣嚎哭。這些人裏，又到底誰是蠢貨？
　　只是心中，卻升不起哪怕壹絲壹毫的幸災樂禍之意，方才參悟到的壹些武道要義，此刻也無心去仔細回味。
　　待得那宗守騰出空來，只怕自己也該死了吧？
　　軒轅依人，則是站在山巔，怔怔發呆，壹雙玉手緊緊攥著。
　　——勝了，他居然真能勝過虎千秋半招。哪怕後者，已束縛絕大多數真力，以不到武宗的實力，與宗守搏戰，可那武道造詣，卻做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