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回 虛傳謝女心如鐵 盼到蕭郎眼欲穿
　　楊婉走睛壹看，認得使劍的這個少年正是從前在那邊境的小鎮賣刀給她的那個人。也就是在那天晚上，當屠龍想用藥酒與她地幹杯的時候，跑來打碎她的杯子的那個人。
　　此時石璞亦已看見了楊婉，又驚又喜，連忙叫道：“妳是楊姑娘嗎？”說話分神，險些給那使鉤的嘆子壹鉤勾著。
　　楊婉顧不得答話，唰的拔劍出鞘，壹劍就向那使鉤的漢子刺去。
　　那漢子本領也委實了得，在腹背受敵之下，居然不慌不忙的反手壹鉤，就把楊婉的壹招“玉女投梭”比解開了。
　　那漢子怪聲笑道：“原來妳就是楊婉，但妳可知道我是誰？”
　　楊婉怒道：“我知道妳是私通韃子的奸賊！”
　　那漢子笑道：“錯了，錯了，說起來我是妳的至親呢，妳如何反助外人？”
　　楊婉斥道：“胡說八道，看劍！”
　　石璞說道：“妳說得不錯，這廝名叫淳於臏，正是陽堅白邀來，陰謀圖害李思南的奸賊。”
　　淳於臏哈哈笑道：“不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淳於臏就是我，我就是淳於臏。屠龍可曾和妳說過我吧？”
　　楊婉莫名其妙，只當他是瘋言瘋語，手底劍招絲毫不緩。
　　淳於臏雙鉤飛舞，接連解了楊婉和石璞的三招，繼續說道：“屠龍已經答應把妹子許配與我，屠大嫂，妳想想，屠龍是妳的丈夫，我是屠龍的妹丈，咱們還不是至親嗎？哈，看妳神情，莫非屠龍還沒有將他的真名告訴妳吧？好，那麽我現在告訴妳，屠龍就是那個和妳雙宿雙飛的杜雄，妳們的事我全部知道了。”
　　淳於臏這番話把楊婉氣得雙眼發黑，淳於臏乘機猛下殺手，雙鉤倏地鎖住了楊婉的劍尖。
　　石璞早已跳開三步，正在淳於臏要下殺手的時候，石璞把手壹揚，壹支毒龍鏢向淳於臏打來。淳於臏識得厲害，只好騰出左手的壹柄鉤來，跋開這壹支毒龍鏢。
　　楊婉吃虧是在氣力較弱！若論招數的精妙，她卻是還在淳於臏之上的。此時壓力減輕，淳於臏的單鉤鎖拿不穩她的寶劍，楊婉壹招“三轉法輪”，把鉤上的月牙削斷了兩齒。
　　石璞叫道：“楊姑娘，這廝狗嘴裏不長象牙，別中他激將之計。”
　　楊婉沈住了氣，緊咬銀牙，狠狠地殺上去，喝道：“妳這奸賊，我非殺了妳不可！”
　　淳於臏本來想要氣壞楊婉，才有把握可以取勝的。哪知弄巧反拙，楊婉使出兩敗俱傷的拼命招數、竟是銳不可當！
　　淳於臏若是單獨對付楊婉，那還自可，但如今除了楊婉之外，還有壹個石璞。石璞武功雖然稍遜於他，也是壹個勁敵。
　　石璞展開繞身遊鬥的戰術，偷空就發出毒龍鏢。淳於臏最懼怕的也正是毒龍鏢。這毒龍鏢見血封喉，淳於臏必須提心吊膽地應付。
　　楊婉壹支寶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招招都是指向淳於臏的要害。她這支劍乃是明慧公主所贈的寶劍，當真有削鐵如泥之能，吹毛立斷之利，淳於臏壹個疏神，只聽得“哨”的壹聲，淳於臏右手的那柄鉤給她壹劍削斷！
　　淳於臏見勢不妙，虛晃壹招，壹面跑壹面冷笑說道：“屠大嫂，妳想殺我滅口吧？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妳和屠龍的奸情，我不說，李思南也終須知道。哼，哼，他還能再要妳嗎？依我之見，妳不如嫁給屠龍算了，何苦還要乞求李思南覆水重收？”
　　楊婉本來是想沈住氣的，但聽了這樣汙蔑她的說話，卻不由得氣得雙腿發軟，追他不上。
　　石璞喝聲：“住口！”三支毒龍鏢連環飛去。淳於臏只剩壹柄單鉤打落了兩支，第三支射他右脅，遮攔不及，忙扭身時，鏢尖已擦著他的肋旁飛過，刺穿了壹片肉皮。
　　淳於臏也真夠狠，壹鉤勾下，把受傷的壹塊皮肉撕了下來，血流如註，也顧不得敷上金創藥便自跑了。這樣他雖然犧牲了壹塊皮肉，性命卻可以保全。
　　石璞聽得“咕咚”壹聲，回頭壹看，只見楊婉坐在地上，淚水盈眶，石璞說道：“楊姑娘，這廝就像瘋狗壹般，值不得為他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楊婉拭了眼淚，心裏自思：“我本來可以把自己當作死了，從此不見南哥，但這廝含血噴人，保不定不會傳到南哥的耳朵裏去，我死了也不能清白。唉，我不見南哥也不打緊，但我壹定要讓南哥知道我這個身子是清白的。”
　　楊婉站了起來，向石璞施了壹禮，說道：“石大哥，多謝妳那晚揭破那廝的奸謀，我、我沒有上那廝的當。”
　　石璞放下心上的壹塊石頭，說道：“我真慚愧，我有這樣的壹個師哥。”
　　楊婉怔了壹怔，說道：“什麽，杜雄是妳的師哥？”
　　石璞道：“不錯，他的真名是叫屠龍，是我恩師屠百城的兒子。”
　　楊婉道：“那麽他就是屠鳳的哥哥？”
　　石璞道：“雖是兄妹，可不壹樣。屠鳳是個好姑娘。”楊婉道：“我知道，我見過她的。”心裏在想：“南哥正是要到屠鳳的山寨，這樣，謠言就更易傳到他的耳朵了。”
　　石璞問道：“楊姑娘，聽說思南大哥已經回來，妳到過他的家裏沒有？”
　　楊婉道：“我正是從他的那條村子出來。不錯，他是已經回來了。”
　　石璞詫道：“那麽，妳還沒有見著思南大哥嗎？”
　　楊婉不禁又是心裏壹酸，說道：“見、見著了。”
　　石璞更是詫異，說道：“何以妳壹個人在這兒，思南大哥呢？”
　　楊婉道：“我見著他，他沒見著我。他和孟女俠壹同走了。”
　　石璞道：“哦，孟明霞也來了麽？想她必是替屠鳳來邀思南大哥上山的吧。”
　　楊婉道：“正是，陽堅白這廝就是她和思南聯敗的。”
　　石璞料想其中走有隱情，想了壹想，說道：“那麽倒是可以省得我多跑壹趟了，不過，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問妳？”
　　楊婉道：“石大哥但說無妨。”
　　石璞道：“妳既然見著了思南大哥，何以不和他們壹同走呢？”
　　楊婉苦笑道：“因為他們以為我已經死了。”
　　石璞聽了，不覺愕然。但他也是個經過情場風浪的人，過了壹會，從楊婉的神色中鉆出壹個恍然大悟，想道：“原來她是在吃孟明霞的醋。”當下委婉說道：“孟女陜是個很爽朗的姑娘，對男女之嫌，向是不大避忌的。”
　　楊婉道：“思南與她相識，本來就是在我之前，妳別誤會，以為我有什麽小心眼兒。”
　　石璞微笑道：“據我所知，孟女俠和屠鳳對妳都很欽佩，妳若是上山，她們壹定十分高興！”
　　楊婉嘆了口氣，說道：“我上去做什麽？唉，石大哥、妳、妳不懂的！”
　　石璞道：“揚姑娘，敢情妳是和思南大哥有了壹點兒誤會了？”
　　楊婉道：“我可沒有誤會他。”
　　石璞道：“那麽或許妳是怕他誤會妳？妳放心，我在西夏曾經見過思南大哥，他對妳十分掛念。他知道了妳的遭遇，只會對妳同情，決不會對妳發生誤會。妳若還不放心，我、我也會給妳洗刷的。”
　　楊婉面上壹紅，說道：“妳可以把妳目擊的事情告訴他，但我的下落不要告訴他。我希望他仍然是把我當作是死了的好。”
　　石璞道：“為什麽？”
　　楊婉道：“不為什麽。只因我是劫後余生，此心早已成灰了。”
　　石璞知她言不由衷，但壹時間卻不知如何給她開解才好。
　　楊婉道：“石大哥，多謝妳那日把這柄寶刀給我，如今原壁歸趙。”交還寶刀，便即告辭。
　　石璞叫道：“且慢！”
　　楊婉道：“我已經另外找了壹支好劍，這柄寶刀，理應還妳。”
　　石璞道：“我說的不是寶刀，我說的是妳！請妳慢走！”
　　楊婉苦笑道：“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石璞道：“楊姑娘，妳壹個人要上哪兒？”
　　楊婉道：“不知道。走到哪兒，就算哪兒！”
　　石璞道：“楊姑娘，妳既然是沒有地方好去，為什麽不可以到我們的山塞？我們是要抵禦蒙古韃子的，韃子也是妳的仇人不是？咱們有共同的敵人，又為什麽不能同心合力抵禦敵人呢？楊姑娘，大敵當前，妳是不是可以暫時拋開私人的事情，冷靜地再想壹想！”
　　石璞說得十分誠懇，楊婉不禁為之感動，心想：“是呀，憑我壹人之力，也是決計殺不了余壹中。”
　　楊婉想了壹會，說道：“石大哥，我可以到妳們的山寨，但妳得依我兩件事情。”
　　石璞道：“好，妳說吧！”
　　楊婉道：“第壹件，我改扮男子投奔妳們的山寨作個小嘍兵，妳只負引薦之責，可不許暴露我的身份。我也不要作什麽頭目。”
　　石璞笑道：“老百姓投奔我們的山寨的每天都有，妳要當個小嘍兵容易得很。但我不明白妳為什麽要這樣做。”
　　楊婉道：“因為我不願意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來歷，除妳之外。”
　　石璞道：“好吧，我答應妳。第二件呢？”
　　楊婉道：“妳千萬不能告訴李思南，說我還活在人間！當然我在山寨的事，更不能告訴他！”
　　石璞道：“好吧，我就只告訴他，我曾經在邊境那個小鎮碰見過妳這件事，別的我都不說。但我也不能騙他，說妳已經死了。”楊婉的心事被石璞此時是猜到幾分。
　　楊婉道：“也好，我是死是生，讓他自己猜測。君子壹言，快馬壹鞭，咱們就這樣說話了！”
　　原來楊婉是打算當個嘍兵，好就近觀察李思南的動靜，倘若發覺李思南真的是愛孟明霞，她就準備在戰事過後，飄然遠去，永遠也不在李思南跟前露面。
　　兩人說定之後，楊婉便與石璞同赴屠鳳的山寨。在路上壹個小鎮住了壹宵，改了男裝。她已經有過壹次女扮男裝的經驗，這次扮作壹個漢人，當然更是駕輕就熟。
　　石璞遵守諾言，把她帶到了山寨之後，果然守口如瓶。他替楊婉設想得很周到，讓她充當壹個了望哨的哨兵。了望哨是壹人負責的，只須和另外幾個老兵輪留值，卻不必和大夥兒混在壹起。
　　石璞替楊婉安排妥當之後，這才去見屠鳳。
　　踏入聚義廳，只見屠鳳正在陪客人說話，李思南和孟明霞也都在座。那四個客人是飲馬川的董開山，跳虎澗的鄧飛，野豬林的胡魁和瓦崗寨的李旭。這四個人都是寨主或副寨主的身份。
　　屠鳳笑道：“石師哥，妳撲了個空吧？孟姐姐已經替咱們接了李大哥上山了。”石璞壹來因為有客人在座，二來他答應了楊婉保守秘密，不便細說此行的經過，當下含笑的說了幾句客套的話，與李思南、孟明霞以及四位客人分別見過了禮。
　　屠鳳說道：“石師哥，妳回來得正好。我約了十八家塞主，明日就在咱們這兒聚會，共商抗敵大計。”石璞這才知道這四位寨主是先期到達的。
　　董開山是屠百城生前的好友，似是有點憂形於色，說道：“屠姑娘，妳可有邀請淳於臏麽？”
　　屠鳳道：“他們父子早已經不是咱們壹條路上的人了，董伯伯還沒知道麽？”
　　董開山道：“我知道。不過——”
　　屠鳳道：“不過怎麽？”
　　董開山道：“綠林中的朋友未必個個都能夠明白大是大非，令尊去世之後，綠林中資望最高的就是淳於周了。據我們所知，他很有意於繼任綠林盟主，如今正在大肆活動。明日之會，妳沒有請他，只怕他會從中破壞。”
　　屠鳳道：“我請他他也要從中破壞的，不如幹脆不請還好。但妳以為他會如何破壞呢。”
　　董開山道：“我們都是願意擁戴姑娘繼承令尊之位的；但難保沒有壹些人受了淳於周的恐嚇，不敢來開會。來了的只怕也未必大家齊心。”
　　屠鳳說道：“我年輕識淺，綠林盟主之位，那是決計不敢當的。但當務之急並非推選綠林盟主，而是共商抗敵大計，淳於周是壹定要想法破壞咱們這個集會的，這個我早估計在內。明日之會，十八家寨主來得多少就算多少。意見不同，就說到相同為止，枝節之爭，可以押後，只求大家同意要抵抗蒙古韃子的入侵就行。我相信大道理總是說得通的。”
　　董開山見屠鳳甚有決斷，大為欣慰，哈哈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賢侄女，不是我誇贊，妳功夫的本領或許不及令尊，但這份見識，這份毅力，卻是壹點不輸於令尊了。無論如何，我壹定要擁戴妳做綠林寨主。”
　　那句俗語本來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董開山把壹個“子”字改為“女”字，屠鳳聽了，不覺黯然，心裏想道：“哥哥不肖，眾家叔伯只怕也都是知道的了。”
　　屠鳳想起哥哥，心裏甚為難過，聽了董開山稱贊她的說話，臉上殊無喜悅之色，說道：“董伯伯太過誇獎我了。但請董伯伯千萬不可推薦我作綠林盟主，明日之會，我自有主張。”董開山等人只道她是客氣的說話，大家都是微微壹笑。
　　屠鳳道：“四位伯伯遠來，路途勞累，請早歇懇。石師哥。請妳陪四位伯伯前往客棧。”
　　石璞心裏想道：“楊婉被我那不肖的大師兄誣蔑，她受的這個冤枉，我是應該替她洗刷的。但今天恐怕是不行了，好在楊婉已到山寨，遲早定會水落石出，也不必急在壹時。待明日之會過後，找個機會，我再和李思南說吧。”
　　第二天各個山寨的寨主繼續來到，到了中午時分，已經來了十三家寨主。大會是定在中午開始的，屠鳳本來不指望十八家寨主盡都如約而來，來了十三家寨主，她已是喜出望外。當下按照原定的計劃，準時開會。
　　正在各人就座之際，忽見巡山的壹個小頭目，滿面驚惶之色，匆匆跑來，說道：“寨主，不好了！”屠鳳道：“什麽事情如此驚慌！”
　　小頭目道：“淳於周那廝闖進山寨，我們攔他不住。”話猶未了，只聽得淳於周的聲音已在哈哈笑道：“老夫不請自來，賢侄女想來不至拒絕我吧！”
　　淳於周壹馬當先，大踏步地走入了聚義廳。後面跟有十來個人，其中五個是在屠鳳請客名單之內的，另外六七個人，則是淳於周的黨羽，身份也都是壹寨之主。
　　屠鳳雖然早就想到淳於周定要從中破壞，但卻還沒有想到，他競是帶了大隊人馬，公然而來。雙方旗鼓相當，成了針鋒相對的形勢，這個形勢，稍壹應付不當，只怕就會釀成壹場綠林中的大火並！
　　屠鳳強自鎮定心神，冷冷說道：“不知淳於寨主此來，有何指教？”
　　淳於周道：“壹是為私，二是為公。”
　　屠鳳道：“願聞其詳。”
　　淳於周道：“小兒著了貴寨的石頭領壹支毒龍鏢，僥幸未死，想向石頭領再討教討教。請問石頭領在這裏麽？”
　　石璞站了出來，說道：“不錯，令郎的確是受了我的鏢傷，但妳可知道是因何故我才會用毒鏢打他的麽？”
　　淳於周道：“我不管是因何故，江湖上壹言不合，刀槍相見也是常事。但我與妳的師父生前多少有點交情，妳若是與小兒明刀明槍地比武也還罷了。這種見血封喉的毒龍鏢打他，總是不該！”
　　石璞怒氣上沖，亢聲說道：“好，妳既然蠻不講理，那就沖著我來，為妳的寶貝兒子報仇吧。”
　　淳於周變了面色，冷笑道：“妳師父在生前也不敢對我無禮，妳是什麽東西，膽敢向我挑戰？哼，妳的毒龍鏢雖然厲害，也還未能取了我兒子性命。我讓妳和他再打壹場，只要妳不是倚多為勝，我決不插手！”
　　董開山心想：“此事若在平常的日子發生，當著眾家寨主的面，自該分個是非曲直，但今日之會，何等重要，豈能為了他們的私事耽誤？”於是便勸解道：“淳於寨主既是這麽說，那就待令郎的傷好了，再叫石璞上貴寨賠罪也還不遲。”
　　石璞道：“理虧的不是我，要我賠罪，萬萬不能！”
　　各家寨主都是和董開山同樣心思，齊聲勸解道：“是誰理直理虧都好，過了今天再說。”言下之意，即是待這次大會過後，大家自會給他們評理。
　　石璞猛然壹省，心裏想道：“不錯，不能因我壹時之氣，耽擱了大家的正事，再說，聽這老賊的言語，淳於臏似是已把我和楊婉聯手對付他的事情說了，卻不知他何以不提楊婉？他既然不提楊婉，我又何必當眾排露出來？”他是答應過楊婉保守秘密的，想到了這層，默然不語。
　　屠鳳忍住了氣，說道：“好吧，這件私事暫且放下，不知淳於寨主所說的公事又是那樁？”
　　淳於周冷冷說道：“屠姑娘妳邀集了十八家寨主到此聚會！老夫好歹也是壹家寨主，不知何以見拒？連風聲也瞞著老夫？”
　　屠鳳道：“正因妳是綠林前輩，我們小輩的聚會，不敢驚動妳老人家。這次我們準備談的也並非綠林之事，不過是誌同道合的朋友，聚在壹起，隨便聊聊罷了。”這番話外圓內方，隱隱包含著“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層意思。
　　淳於周打了個哈哈，說道：“妳不想驚動我，但我如今已經來了，是要趕我出去呢，還是讓我‘敬陪失禮’？我可是未必和妳屠姑娘‘誌同道合’的啊！”
　　淳於周的壹個黨羽跟著說道：“其實若是大家誌同道合，屠姑娘，妳這個會也大可不必召開了！”詞鋒咄咄，但也不能說他全無握理。
　　屠鳳不願這次的綠林大會遭他破壞，心想：“也好，且看他有什麽歪理？道理是不怕辯論的，在會中揭露他的面目，正是於我有利。”於是說道：“我只怕請不動前輩，難得妳屈駕前來，我們當然是深表歡迎。”
　　不料壹波未平，壹波又起，屠鳳剛要宣布開會，淳於周忽道：“且慢！”屠鳳道：“淳於前輩有何指教？”淳於周道：“主人還未來到，此會怎能就開？”
　　屠鳳怔了壹怔，說道：“什麽主人？”
　　淳於周道：“此次之會，是否貴寨作的東道主？”屠鳳道：“不錯！”淳於周冷冷說道：“那麽就該請妳哥哥出來呀！”
　　董開山道：“淳於前輩有所不知，屠寨主去世之後，此寨之主已由屠姑娘繼任！”其實淳於周乃是明知故問，董開山也知道他是有心挑釁。不過董開山和屠鳳都不願意會未開成先鬧起來，是以雖然知道他是明知故問，也只好耐心解釋。
　　淳於周雙眼壹翻，冷笑說道：“綠林規矩，壹寨之主，乃是父死子承，屠百城並非沒有兒子，似乎還未輪到妳屠姑娘作主！”
　　屠鳳道：“家兄久已不在山寨，眾頭目以寨主之位不能久懸，是以我只好勉為其難，奉了家母之命，暫行攝位。”屠鳳因為不願意把家醜外揚，只能如此解釋。
　　淳於周道：“如此說來，妳哥哥如果回來，這寨主之位，還是應該由他繼任的了？”
　　屠百城生前最得力的手下宋鐵輪此時已升任為副寨主，他是個性情暴躁的人，聽了這話，不由得動了怒氣，霍地站了起來，說道：“這是屠姑娘的家事，外人似乎不宜多問吧？”
　　淳於周壹向妄自尊大，尤其在屠百城去世之後，他早就以盟主自居。宋鐵輪怒氣沖沖地頂撞了他，眾人都不禁有點提心吊膽，只怕淳於周就要借故大鬧起來。不料大出眾人意外，淳於周倒沒有發脾氣，反而哈哈壹笑，說道：“這麽說，倒是怪我多事了。不過，屠姑娘的家事，我管不得也還有人管得！”
　　話猶未了，忽聽得“乓”的壹聲，聚義廳本來已經關閉了的大門，忽然給人踢開。眾人大吃壹驚，不知是誰如此大膽，擡頭看時，只見兩個人並肩走入，其中壹人正是屠龍！另外壹個，卻是誰都認不得的陌生人。
　　董開山等人方始恍然大悟，原來淳於周是早已和屠龍約好了的，屠龍如果沒有淳於周撐腰，當然也是不敢回來。
　　李思南驟然看見屠龍，不由得呆了壹呆，心中又是傷痛，又是驚奇，晴自想道：“他怎麽也到這裏來了，楊婉沒有和他同來，這又是何故呢？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我在這裏了麽？”
　　屠龍壹走進來，登時引起了全場哄動，除了淳於周是早已知道的之外，其他的人都是大感驚奇，紛紛議論。
　　李思南定了定神，悄聲問石璞道：“這人是誰？”石璞尚未回答，只見屠鳳已指著屠龍喊道：“妳、妳還有臉回來？”
　　屠龍“嗯”了壹聲，傲然說道：“我自己的家，我為什麽不能回來？”
　　屠鳳想起了龍剛的慘死，又是傷心，又是憤恨，說出話來，聲音都顫抖了，“妳、妳。妳用毒掌害了二師哥，這件事，妳、妳賴不了！”
　　屠龍冷笑道：“不錯，龍剛是給我打了壹掌。他已經死了麽？死得活該，我為什麽要賴？”
　　屠鳳咬了咬牙，凜然說道：“國有國法，寨有寨規，妳毫無道理殺了龍剛，山寨容妳不得！”
　　屠龍側目斜腕，冷冷說道：“妳是不是要迫我說出理由？我這是顧全妳的顏面，說出來，於妳並無好處！”
　　屠鳳氣得柳眉倒豎，霍地站了起來，說道：“我有什麽怕妳說的？說吧，我倒要看妳如何含血噴人！”
　　屠龍道：“妳和二師弟三師弟的事情妳自己知道，我好歹是妳的兄長，我可不能讓妳敗壞門風！”
　　屠鳳氣得花容變色，淚珠兒在眼眶裏打轉，喝道：“胡說八道，我怎樣敗壞門風了？妳才是有辱家門呢！好，妳回來得正好，當著壹眾同門，寨中頭目，妳我分個是非曲直，今日我要替爹爹清理門戶！”
　　屠龍縱聲大笑道：“我還未曾整肅門風，妳就要清理門戶？臭丫頭，妳趁我不在家的時候，籠絡了壹眾師弟，就以為可以爬到我的頭上麽？哼，爹爹死了，屠家的事情也還輪不到妳們作主！”
　　壹個說要整肅門風，壹個說要清理門戶，鬧得不可開交。淳於周那幫人幸災樂禍，袖手旁觀，煽風撥火。董開山、鄧飛等人生怕屠龍說出更難聽的話，連忙勸解：“屠世兄，自家兄妹，別要鬧出笑話！”“”屠姑娘，今日大夥兒是為了商量抵禦韃子的大事來的，妳們的家事，不是可以擱到後頭？“有個不知就裏而又性情暴躁的寨主嚷道：”不錯，我們不是聽妳們兄妹吵架來的！這會開過之後，妳們要清理門戶也好，整頓門風也好，聽妳們的便！“屠鳳心中壹凜，想道：”不錯，他們想扯到私事上頭，中傷我的名譽，以遂他們破壞這次綠林大會的陰謀，我可不得上了他們的當！“淳於周還有更大的圖謀，壹看群雄不值屠龍所為，於是也就轉風使舵，按著屠龍，不許他再鬧。
　　李思南這才知道屠龍是屠鳳的哥哥，不由得心亂如麻，茫然如夢。孟明霞悄悄在他耳邊說道：”李大哥，今日之事！恐怕還得要妳出頭呢。“李思南怔了壹怔，心想：”為何要我出頭，難道她已經知道楊婉跟了這廝之事？但這也不過是我們三人之間的私事，這種私事，又怎能當著壹眾英雄，宣之於口。“此時十八家寨主均已就座，屠龍與那陌生人也靠攏了來，正在找尋座位。嘈嘈雜雜的聲音，漸漸靜止下來，李思南自是不便向石璞再問。
　　淳於周忽道：”屠姑娘，妳下來歇歇吧！“屠鳳想不到他又來挑釁，怒道：”妳這是什麽意思？“淳於周冷冷說道：”沒什麽意思。只是妳哥哥回來了，這個主位似乎應該讓他坐了吧！“屠鳳面孔壹板，說道！”我正要宣布，這裏沒有屠龍的座位！“屠龍霍地起立，大怒說道：”豈有此理，有我在此，還輪不到妳來當家，妳這臭丫頭竟要趕我？“淳於周擺出壹副”主持公道“的長者神氣，說道：”屠姑娘，妳這未免太過分了吧？他是妳的哥哥，身份是瑯瑪山的少寨主，現在開的是綠林大會，妳有什麽理由要把他趕出去？“屠鳳冷冷說道：”妳壹定要問理由、好吧，那我就只好當眾說了。屠龍有和蒙古韃子勾結的嚴重嫌疑，咱們這個會是商量如何對付蒙古韃子的，倘若讓他參加，豈不是等於在會中安插了壹個敵人的奸細！“屠龍面色大變，喝道：”妳有什麽憑證。“
　　屠鳳道：”妳和淳於臏是好朋友，半年之前，妳們二人曾經同住蒙古，有這事麽？“屠龍道：”不錯，我是和他去偵察家父的仇人。妳不也壹道去了麽？“屠鳳道：”妳是否和蒙古韃子勾結，我還沒有拿到確切的證據。但淳於臏做了蒙古的鷹大，這卻是“千真萬確，無可置疑的了。有壹天我們蝴蝶谷中遭受韃子的圍攻，其中就有淳於臏在！”
　　淳於周幾次起立，想打斷屠鳳的說話，都給眾人的吼聲壓了下去。董開山冷笑道：“淳於前裴，讓她說完了妳再說，好麽？”胡魁也道：“他們的家事我們可以不管，但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卻必須分辨清楚！”
　　屠鳳接著說道：“那次淳於臏引韃子來‘圍捕’我們，其中雖然沒有屠龍，但他們二人是壹道往蒙古的，屠龍回來之後，也是住在淳於臏的家裏。所以我說他有重大的嫌疑，為了謹慎起見，我主張不能讓他參與此會！”
　　淳於周冷笑道：“好呀，說到我們父子的頭上來了。那麽我也要當眾揭露壹事，屠姑娘曾經許婚我兒，如今她私戀師兄，千方百計想要悔婚，嘿，嘿，她的話似乎不可全信吧？”
　　李思南忍無可忍，霍地站了出去，說道：“我是證人。”
　　淳於周側目斜睨，問道：“這人是誰？”
　　屠龍冷笑道：“這小子名叫李思南，他的父親李希浩官居蒙占伐金的中路副元帥之職！”
　　李思南喝道：“胡說八道，我爹爹早已死了。那個做韃子副元帥的余壹中是冒我爹爹之名的奸賊！”
　　淳於周道：“怎知道妳的話又是真是假？”
　　孟明霞和宋鐵輪夫婦壹齊站了起來，說道：“我們都可以給他證明。”孟明霞還把當日她的父親如何誤會李思南，後來又是如何的明白了真相的經過，都詳細說了。
　　眾人都知道孟明霞是孟大俠孟少剛之女，以他們父女的身份，那是決不會說謊的。宋鐵輪夫婦是綠林中壹對以正直出名的夫婦，眾人也都相信得過。於是紛紛說道：“那麽就請李公子把當日之事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李思南道：“那日淳於臏帶領韃子圍攻蝴蝶谷，我也在場，並且曾經和他交過手來。”
　　此言壹出，眾家寨主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齊集在屠龍與淳於周的身上。董開山道：“淳於前輩，令郎此次蒙古之行，恐怕有許多事情是瞞著妳的吧？”董開山因怕淳於周老羞成怒，當場發作，是以這幾句話還是給他開脫的。要知淳於周如果知情的話，那就是父子同謀的了。
　　跳虎澗的寨主鄧飛是個火爆的性子，卻道：“這件事必須查個水落石出，淳於寨主是綠林的老前輩，想必不至於為了私情庇護兒子的！”這話十分明顯，已是要逼淳於周“大義滅親”！
　　屠龍忽地冷冷說道：“即使真的是和蒙古人往來，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之事！”
　　李思南道：“我說的不是普通的蒙人，是蒙古武士。淳於臏和成吉思汗手下的武士勾結，殘害我們漢人的豪傑，這還是小事嗎？”
　　屠龍道：“淳於臏當日未必知道蝴蝶谷中的人是誰，這件事很可能是個誤會。他和蒙古武士到了蝴蝶谷，形難勢禁，難以調停，又不知道李思南是誰，動手起來，這也未嘗不可原諒。”
　　李思南抓著話柄，立即說道：“妳既然承認了他和蒙古武士勾結，那還可以原諒嗎？”
　　屠龍道：“我先問問大家，妳們是否認為蒙古武士就是我們的敵人？”
　　屠鳳怒道：“妳這是什麽話？蒙古韃子入侵中原，他們的武士，還能不是咱們的敵人嗎？除非這個武士是背叛他們的大汗，那又另當別論！”正是：
　　可嘆甘心為虎悵，而今又作蕭墻爭。
　　欲如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字節數：20498字節　　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