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魯迅公園的早晨
　　東方終於泛白；裏黝黝的樹林、灌木裏開始變成灰色。
　　假山的山洞裏也開始亮了起來。
　　樹林裏鳥兒未鳴，遠遠傳來的、早起晨運的人發出的聲響，聽起來也很安詳寂靜，”魯迅公園“附近，足虹門區著名的商業街：”四川北路“十分繁華熱鬧。
　　公園還毗鄰著”虹口足球場“所以來這裏進行晨運的老人，很多。
　　雖然天色欲曙。但還是只有四、五點鍾的光景，整個城市的戶外，基本上只有打掃街道的清潔工和最早壹批晨連的人，所以，我若是離開這裏，還是沒有其他更好的去處，也沒辦法去買些早點來吃，我只好待在山澗裏繼續耗時間。開始藉著射進山洞的灰白色光線，閱讀昨晚上買來遮擋風寒的報紙。
　　《解放日報》的頭版頭條醒目地寫著：”中國國家主席李達昨夜抵達美國首都華盛頓會見美國總統特裏頓“副標題是：”美國是世界武器市場上最大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出口國，卻無端指責中國政府是武裝所謂“無賴國家”最大的武器供應商“下邊又壹個大標題是：”中國政府嚴重抗議美國政府向中國臺灣地區出售大量先進武器“接下來是，壹行小字說明：”中國政府發言人強烈呼籲美國政府應當遵守中美三個聯合公報，停止售臺先進武器的錯誤做法，並稱中國最高領導人李達在和美國總統特裏頓會晤期間將重申中國政府的嚴正立場。“
　　我無聊地又扭頭去看鋪在另壹邊的報紙，那是壹份《新民晚報》赫然映入眼簾的是占據報紙左半版面的黑森森的大標題是：”上海最近發生連環搶劫案，有關部門提醒廣大市民出行睛註意身命財產安全。“
　　標題下面還刊登了五、六張案發現場的照片。由於頁面木小，陽光幽暗，有些看不太清楚。
　　文章左邊邊緣處和右半邊另壹篇文章交界的中間騎縫線的中央處，還有插著壹張老年男人的照片，我以為足左邊文章中被通緝的連環搶劫案兇手，於是好奇地將報紙捧到臉前，拚命想看清楚，不過我買的這份報紙用的印刷油墨太重，況且又是晚報，昨天晚上買的時候，也才剛剛印好不久、墨跡未乾，被我壓在沈重的身軀下壹夜輾轉”踩躪“這幅照片早就模糊不清了。
　　沒辦法，我只好從左邊的文章中尋找線索，卻沒有找到壹句和這幅照片有關的語句，正在感到懷疑的時候，又將目光轉栘到右半張版面和這篇並列的文章，大略地看了看裏面的說明文字，竟是壹篇”贊揚臺灣著名機電進出口貿易公司總裁為上海和臺灣之間人員、物資雙向往來做貢獻，並授予他上海市榮譽市民“的采訪錄。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照片上的老先生，就是這位著名的臺灣企業家了，下過，轉而又忍俊不禁，這個負責排版的怎麽這麽粗心居然把這位老先生的照片，相連環搶劫案的新聞放得這麽”密不可分“相信那些不明內情的人，十個裏肯定會有八、九個認為：這位老先生，就是被通緝的劫案”在逃犯“了……
　　我讀書速度壹向很快，厚厚的幾百萬字的大部頭著作，我往往也可以在壹天之內讀完。
　　眼前的報紙，雖然厚厚地擺放了壹地，不過，不到壹個小時的時間內，我還是粗略地讀完了。
　　無聊地看看腕上的手表，才五點鍾，時間還早得很，但是待在山洞裏，壹則氣悶，二來實在無事可做、無聊得很，所以，我終於還是決定慢慢地到處走壹走，再說，慢慢地繞道緩步走到公園在四川北路壹側的出口，大概正好可以趕上買剛出爐的早點。
　　於是，我拿起行李走到洞外。
　　上海的春天天亮得早。
　　這時候天地間已經是壹片銀色的亮白。
　　紅紅的朝陽，將朝霞渲染的壹片橙黃色。在太陽的下半部分上，遮蓋著厚厚的雲層，陽光從雲的裂縫裏透射而出，成為壹種寬闊的扇子壹樣的光束，斜斜地投射下來。
　　這些在遼闊的天空時是細細的、像槍鋒壹樣狹窄銳利的光線，到臨近地面的時候，像奔流壹樣地迅猛擴大起來，撒落在魯迅公園裏密密茂茂的蒼松翠柏、灌木以及地面新綠色的草坪上，把它們裝飾得美麗、雄渾……
　　我用力吸了壹口包含陽光的暖烘烘的新鮮空氣，霎時感到奇幻般歡欣的心情。
　　邁步緩步來到小橋旁，忽然聽到遠處河岸上傳來悠揚舒緩的佛家音樂，我不禁有些好奇，就轉頭望去原來，那便是壹老壹少。
　　那個老人乾乾瘦瘦，臉型瘦長，花白的頭發剪得很短，下巴下留著壹部山羊胡子。上身穿著寬松、並且繡滿了吉祥的舊式”唐裝“遠遠望過去，那個老人看起來非常面熟，但壹時之間，又想不起來在何時何地見過他。
　　老人的身邊站著壹位年輕人，他身上穿著黑色的筆挺西服，戴著壹副墨鏡，所以面孔看不太清楚，不過，我感覺他好像頗為精明強幹的樣子他的身材頗為強壯，壹手提著壹個黑色厚厚的皮革公事包，另壹支彎曲的手肘上，搭著老人的西服和領帶，脖子上圍著壹條白色的擦汗用毛巾，空閑的手裏還端著壹個黑色的保溫杯，居然還是壹個”二十四孝“的大孝子，我不由暗暗想道。
　　這時，那個老人自然站立，腳下不丁不八，兩手合掌於胸前。
　　左手自胸前上起於頭部右前方，同時，右手前栘至右髖之稍前方，隨後，”金雞獨立“提起左腳，向左橫開壹步成”騎馬式“再左手內旋，掌心向裏，順勢向左轉頭，右手同時向左、劃弧跟於左肘之後，上體同時轉動。
　　原來老者是在打太極拳。
　　這位老人的姿勢，中規中矩：”左右雲手“、”大鵬展翅“、”紅龍探爪“、”水中撫球“……壹式壹式施展開來，看來相當有火候。
　　我不由駐足觀看。
　　這時，突然耳邊聽到”嗖“的壹聲輕響，眼角處好像有壹縷銀光劃過半空，然後那個在旁邊站立的年輕人，”哎呀“叫了壹聲，突然扔掉手中的東西，仰面朝天、翻身倒地，接著，渾身不住抽搐，掙紮欲起。
　　那個老人呆了壹呆，正不知所措。
　　從離此不遠的壹棵足有兩人合抱粗細的高大樹木後面，竄出壹個彪形大漢。
　　那個大漢身高足有壹百九十公分。壹身深藍色運動服，頭上還套著女人的長統絲襪根本看不清楚長相，腳下穿壹雙運動鞋，手中還拿著壹根細長黝黑的竹簡，幾步就來到老人身前。
　　蒙面大漢的動作很快，我還沒有來得及作出適當反應，只是剛剛想到：”這就是打劫嗎，還是……“
　　說時遲那時快，大漢已經欺近老人身邊，舉掌向老人頸動脈處砍去。
　　出手的動作居然非常乾凈利索，顯然是個高手。老人雖然從來沒赤手空拳和人交過乎，但是畢竟有著修練”太極拳“幾十年爐火純青的功底，於是，立馬身形向後壹側，兩臂懷抱滿月，雙手向外壹推，兩人手臂結實相交，老人腳底下踉艙著後退……
　　老人慌忙穩住踉艙的身形，繼續迎戰過來追殺的大漢，居然有模又樣，將那大漢纏鬥住了，使他壹時無法得手。
　　兩人速度很快，眨眼間，已經拳來腳往十余個回合，老人雖然屢屢勉強擋住大漢的攻勢，但是左支右絀，顯然已經完全被對方的串勢所控制住了。
　　這時，我反倒不著急上前，因為看他們的陣勢不是打劫這麽簡單，雙方都是練家子，這倒像是……什麽”黑社會火拚“我心中沒有來頭地冒出了”黑社會“三個字！
　　所以，這種事情最好不要隨意介入為妙，不過，也可能是”藝高人膽大“我並沒有拉著旅行箱”落荒而逃“反而，也不由自主感染上這種緊張的氣氛，躍躍欲試，靠上了前去事後，我常常想到這壹天所發生的事情，經常得到的壹個結論就是：我身上繼承了老祖宗千百年傳下來的”尚武精神“在這樣地勤學苦練家傳武功二十多年後，實際上，壹直在尋找能夠”學以致用“的機會。
　　我的熱血”突地“充滿了全身，每寸肌肉都想蹦躍起來……
　　場中，終於只聽到嗖的壹聲，老人被對方的雙拳同時擊中胸口，不由自主地、身體便向後飛了出去，栽倒在地面上。
　　大漢剛要跳上前去，那個剛才倒臥下去的年輕人忽然”呀“的壹聲斷喝，勉力將已經搖搖欲墜的身軀，從地面上費力地爬了起來，”噗“的壹聲從胸前用力拔出壹根烏黑的短箭，然後把帶著鮮血的箭桿扔到地面上。
　　看來：大漢剛才手中拿著的烏黑細竹管，竟然是美國西部大片上經常出現的土著人吹管。再加上大漢靈活利落的身手，和高效精確的武功套路，從這些來推斷的話，他似乎倒像是壹個”職業殺手“大漢非常自信，並沒有趁著年輕人立腳未穩的良機，沖上將他打倒，只是站在原地”咯咯“的活動筋骨，原地又跳躍了幾下，然後，冷冷地看著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晃了晃腦袋，終於穩住了身形。
　　大漢用力扭動了壹下自己的脖頸，瞇著眼睛不屑地看了看年輕人，忽然壹矮身，己搶入他的胸腹間，壹記”空手道出拳“就把剛穩下身形的年輕人，打得像蝦米壹般彎下身去！
　　這壹拳好重，年輕人神色痛苦地張開嘴似乎想叫些什麽，但卻沒有發出什麽聲音，順著嘴邊淌下來不少黏稠透明的黏液。
　　年輕人搖搖晃晃的，並沒有倒下。
　　過了壹會，年輕人又頑強地挺直身軀，努力地象再次接戰我情不自禁對他佩服起來：那個年輕人，此時實際上已經毫無勝望，更談不上招架不招架，他現在只是為了職責而在大漢面前去捱打，只有倒下去，才可能結束這場淩辱。
　　我從他的舉動，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年輕人並不是老人的所謂”孝子“而是壹個忠心耿耿、訓練有素的保鏢。
　　我雖然沒有搞清楚他們打鬥的原委，不過，還是被他不屈不撓的堅毅精神所感動，雖然如此，感動歸感動，我還是不打算輕易地陷入眼前這幾個人之間的什麽是非當中，話說回來了，這也不代表我準備袖手旁觀，我只是想得到”出師有名“或者說，我正在制造出手的機會相理由因為，如果我在年輕人倒下之前出手，就等於將麻煩攬到了自己身上，但是，只要我不走開、目睹了事情發生的全過程，這個蒙面大漢壹定會來將我這個”傻楞楞“的現場目擊證人滅口，而那時正是我名正言順出手的良機。
　　我有相當把握在解決我之前，這個大漢是不會出手打死這個年輕人或者老人任何壹個的。那不符合殺手的原則。
　　為了制造機會，我沒有停留在河上的小橋那裏，反而，邁步來到離兩人打鬥現場只有幾步的地方，靜靜觀看。
　　這時候，也不過剛剛五點半左右，這樣寒冷的早晨，在公園裏這個偏僻角落，除了現場我們四個人以外，別無他人。
　　忠心耿耿的年輕保鏢，肯定已經被大漢雷霆般的狂暴打擊，打得頭昏眼花，根本無力對我的到來做出什麽表示。
　　倒是那個彪形大漢驚詫地看了看我，顯然被我搞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也難怪，壹般人這時的反應，要嘛是趁大漢還沒有緩出手來對付我的時候，趕緊逃之夭夭；要嘛趕緊報警後，馬上加入戰團。
　　而我兩者都沒有選擇，大概使他認為我是個腦神經不太正常的白癡、或者弱智，不過，我沒有逃跑或者報警，顯然也使得大漢很放心。他只是惡狠狠地盯了我壹眼，然後，大大喘了口氣，接著，又重新把目光放在已經漸漸恢復的年輕保鏢身上。
　　那個年輕人大概練過幾年氣功，這時雙腿壹分，紮下馬步，短促而有力的”嗨“地叫了壹聲，身形終於穩定了下來。
　　大漢輕蔑地”呵呵“笑了幾聲，身形倏然向前虎跳，然後壹記直拳”啪“地重重搗在年輕人右邊胸肌上。
　　年輕人接了這壹拳下來，”碰碰“倒退了幾步，但是，居然搖搖晃晃地又撐住了，不過，我估計他在連續的打擊下大概受創不輕，所以，現在只能站在原地挨打，根本無力還擊。
　　我猶豫了壹下，考慮是否應當不顧壹切現在就出手。
　　同壹時間，那個大漢見這壹擊沒有奏效，楞了壹下，趁著年輕人正在運氣納入丹田、再吐氣出來，這個將吸未吸、將吐未吐的剎那，又跟身、向前壹個”擂手“又正正砸在保鏢的心窩處。
　　年輕人”啊“地壹聲慘叫，臉上熱血上行、突然漲紅得像紅臉關雲長，壹下子倒了下去，便昏眩過去。
　　那個大漢趕上前去就要再補上壹腳。
　　這壹下，我真是忍無可忍！
　　壹下子甩掉身上穿的西服上裝，身子就像彈簧壹般的彈了起來，右腳在他單立的腳上壹勾壹盤，然後，左手格住了大漢的壹個臂膀，右手順式壹插，壹舉就擊中蒙面大漢的腋窩。
　　大漢大叫了壹聲，身子被下盤壹勾之力、帶得淩空向後摔去，軟頹著趴了下去。
　　腋窩是人身要穴，我藉彈起之勢，這壹掌擂進去，足可以使大漢身心麻痹大半天。
　　但是，這大漢也不是易於之輩，顯然有著過硬的壹身功夫。他掙紮了壹下，嘴裏”八嘎“的壹聲暍罵，從地上居然翻身爬了起來。
　　我壹聽到這句日語的罵人聲，腦袋”轟“地炸響了壹下，熱血壹下湧了上來，眼睛壹下紅了起來：”他媽的，原來足壹條日本豬！居然敢來中國撒野，老子今天廢了妳。“
　　我挺直身軀高傲地瞥了他壹眼，然後殘忍地抿起了嘴角，壹手握拳，壹手輕蔑地伸掌，示意他上來再打過。
　　那個日本佬”嗷“地壹聲狂嚎，就撲過來，雙手猛抓我的肩頭。
　　我壹個”野馬分鬃“兩手捉住他的雙腕，往我身前微微壹拉，再左右壹分，擡腳狠狠揣在日本鬼子的裸露出來的胸膛。
　　小鬼子”嗯“的壹聲悶叫，巨大的身軀，又淩空翻滾著，重重砸在壹棵樹上，才”轟“地壹下落在地面上，還捂著胸口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雪雪呼痛。
　　我”哼哼“地用鼻音發出冷笑，然後慢慢地”沈馬橋手“再次伸出壹掌，向他勾了壹勾，示意他爬起來再打。
　　日本鬼子在地上滾了半天，終於吆暍壹聲，從地上踉踉艙艙爬了起來這次他肯定知曉了我的厲害，面對著我擺出壹個”剛柔流“空手道的”貓足“立姿。
　　老實說，我雖然聽說過空手道的壹些名稱，也大略知道壹些動作套路，不過，還是第壹次和人實際交手。沒想到第壹次就碰上了會空手道的家夥，所以，仔細打量著他的動作，想探出壹些虛實。
　　眼看這個日本鬼子後腿屈前腿稍微著地，前吊後屈，宛若壹只欲撲噬鼠的怒貓，我立時體會到這”貓足立“的可怕之處：動可迅速撲擊，靜可以勞待逸，看來眼前這個人很不簡單，應當是壹個空手道高手。我要先發制人我怪叫壹聲沖過去，日本鬼子看我動作迅如閃電，心中壹慌，竟忘了剛才受的教訓，又伸出雙手抓向我左右衣襟，同時，壹只腳便斜斜地踢了過來，我知道：這壹下正是柔道的”浮腰摔“我”嘿嘿“對他壹笑，他大概這才想起剛才挨的壹腳，慌忙地怪叫壹聲，連忙松了雙手，不過，這樣壹來，他攻守兼備的、嚴密的”貓足立“隨之發生搖動，漏出了壹個偌大的空檔。
　　我趁機貼到他的近身跟前，壹個泰拳中的最狠毒的”霸王肘“狠狠敲在他的胸前。
　　我清楚地聽到”咯勒“壹聲胸骨碎裂的聲音，大漢隨之發出壹聲撕心裂肺的嘶吼！就要摔倒在地。
　　我恨他剛才出手狠毒，不講武德，又是我最討厭的日本鬼子，所以根本不打算輕饒他，箭步追擊，同時，五指並攏、豎掌如刀，在他鼻梁骨上輕輕壹貫(我相信就這”輕輕“壹下，無論他有多麽高挺的鼻梁，今後恐怕都得塌著鼻子做”鬼子“了)然後，側進擒拿、叼住他那長滿”豬毛“的鬼爪，肘部猛向下壹記敲壓，他的手骨”喀嗤“壹聲脆響，被我廢了他壹半武功。
　　這個可憐的日本鬼子，張了張死魚嘴，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吐出不少白沫，然後，龐大的身體，壹幌，再幌……終於痛苦、無聲地裁倒在我的腳下來。
　　他栽倒的動作，久久烙在我的腦海中在我壹生當中，每當想起來這個鏡頭，總是感到口腔中充滿了血腥味，有壹種殘忍的快樂：他倒下去時，動作異常緩慢，就像壹個慢動作的鏡頭，無限期的延長他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