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威脅

　　孫文革難堪地站在那裏，任憑孫福利罵著，心裏的怒火卻是壹點點升騰起來。
　　按理，孫福利是他最後的壹根救命稻草，也是他賴以依仗的最大靠山，他也沒得選擇，只有通過孫福利的庇護，才有壹線“生機”，孫文革本不該“發怒”，而應該極盡諂媚之能事，來討孫福利的歡心。
　　而此時此刻，孫文革最應該“憤怒的對象”是周南，而並非靠山孫福利。因為周南正在壹步步地揮舞著權力的大手，試圖壹點點地將他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但人的情緒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是非常怪異的，孫文革莫名其妙地就將從周南那裏受到的“憋屈”壹股腦地“轉嫁”在孫福利的身上，隨著孫福利話語間越來越不客氣，他的怒火也越來越暴漲。
　　惱羞成怒、破罐子破摔、絕望透頂……等等這些負面的詞匯，大概可以用來形容現在的孫文革。
　　其實，在來找孫福利之前，孫文革也有所思想準備。
　　畢竟，周南的後臺擺在那裏（他認為是市委書記馮伯濤），縣長孫福利不肯再像以前那樣庇護他，也是情有可原。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妳可以不庇護我，但最起碼應該有幾句安慰的話（哪怕是虛偽的），但不成想孫福利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壹點情分都沒有了。這是孫文革的心態和邏輯。
　　在外人看來，孫福利之所以成為孫文革的靠山，是因為兩人有“老鄉”和“同族”的關系，出身壹個村裏；但實際上，孫文革跟孫福利沒有什麽親眷關系，只是都姓孫而已。而也只有孫文革自己才真正清楚，為什麽這些年孫福利對他“恩寵”有加。
　　想起自己這些年的“付出”，也想起自己在孫福利身上耗費的種種“心血”和精力，再聯系到此時孫福利對自己落井下石的惡劣態度……孫文革無休止地憤怒起來，嘴角都有了壹些輕微的抽搐。
　　“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這些年的東西都餵狗了……”孫文革心裏咒罵著，這種猙獰的情緒便無形中暴露在猙獰的臉上，可惜孫福利根本沒有去註意孫文革細微的表情變化，或者說懶得去關註這些。
　　“我跟妳說過多少次了，凡事不要做得太過分，手段不要太過激，要留有余地……可妳聽了沒有？妳太囂張了，囂張到壹個連我這個縣裏主要領導都感覺自愧不如的程度。妳把寧山鎮當成什麽了？妳們家的客廳？妳老孫家的自留地？妳想要怎麽樣便怎麽樣？”
　　“嗯？妳以前在鎮裏胡作非為，壹手遮天，把人家前任都給逼走了……妳知道很多縣委領導是怎麽評價妳的嗎？說妳就是壹個不學無術的混混！近乎於地痞流氓！但我看在過去的情面上，還是硬著頭皮替妳抗下了。”
　　“我壹而再再而三地庇護妳，給妳說話、幫妳在其他縣領導面前求情，已經直接影響到我個人的威望和領導形象。”
　　“可是妳吶？妳非但不知悔改，不知收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我苦口婆心地跟妳說了，要沈得住氣，這壹次周南來鎮上任職，是壹次意外，是省委臨時插手介入的結果，妳不要著急，人家這種扶貧幹部下來就是鍍鍍金的，頂多兩年也就調走了……到時候鎮委書記還不是妳的位子？可妳卻莫名其妙地就沖著人家去了……”
　　“好吧好吧，妳孫文革有能耐、有魄力、有手段，可是妳繼續玩啊，怎麽不玩了？撞到大石頭了？眼看著人家不好惹，反過來又來找我哦？妳讓我怎麽做？去跟周南說，孫文革是我的人，妳最好不要動？”
　　“我這個縣長，成了妳孫文革壹個人的縣長了嗎？”
　　孫福利喋喋不休地猶如老娘們罵街壹樣地“嘟囔”著，壹點面子也沒有給孫文革留，這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意味著孫福利確實心裏積攢著諸多對孫文革的怨氣。
　　但孫福利並不知，孫文革也已經到了爆發的臨界點上。
　　見孫福利還在“數落”自己，孫文革終歸還是忍不住發作起來，骨子裏那點匪氣按捺不住燃燒起來，“住口！老子就是地痞流氓，怎麽了？我不是好人，我該死，行了吧？但是，妳孫福利又是什麽好鳥？”
　　“誰都可以看不起我，但惟獨妳孫福利沒有這個資格！妳是什麽東西？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
　　“好啊，妳孫福利是壹身正氣的領導幹部……嘿嘿，然而，那是誰壹次次收俺的紅包呢？”
　　“是誰壹次次逼著俺索要東西呢？罵了隔壁的，妳家裏的電器，有幾樣不是老子買的？妳還有臉當著老子的面叫喚！妳嚷嚷什麽？”
　　“是誰只要喝多了酒，就暗示俺去替他狗日的找小姐耍來著？狗日的玩了多少小娘們，是老子結賬買單，妳咋不說出來呢？”
　　“老子在寧山鎮囂張霸道，老子壹手遮天，可老子不這樣，怎麽去給妳縣長大人處理那些見不得人的賬單？”
　　“妳現在還翻臉不認人了……老子也要翻臉！老子實話告訴妳，孫福利，如果老子倒了黴，妳也好過不了。我有充分的證據，絕對能把妳拉下馬！如果不信，咱們就騎驢看唱本等著瞧。”
　　“醜話說到前頭，我要調走，不在寧山鎮了。妳看著辦。如果這事兒辦不好，我就去市紀委竹筒倒豆子，講個清楚！想要看老子的笑話，想要落井下石，妳瞎了眼了，老子是好惹的嗎？”
　　“既然不要臉，那咱們就都揭開這張遮羞布。往太陽底下曬曬，讓大家看看，妳是什麽東西！”孫文革氣吼吼地壹把拉開孫福利的辦公室門，然後砰地壹聲甩上，憤怒地大步離去。
　　孫文革跟街頭混混壹樣指著自己這個縣長的鼻子回罵了壹通，孫福利有些錯愕，也有些反應不及。他沒有料到，孫文革竟然有這樣的膽子，竟然敢當面羞辱自己這個高高在上的縣領導，還發出了明目張膽的威脅。
　　“混賬東西！”直到孫文革摔門而去，孫福利這才反應過來，憤怒地猛然壹拍桌案，臉色陰沈得能掐出水來。
　　但所謂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孫文革是個什麽樣的人，孫福利比誰都清楚，這玩意要是不要臉了，啥事都能做得出來。
　　光腳不怕穿鞋的，反正自己要吃大虧了，孫文革還能顧得上那些？
　　孫福利狠狠地捏著壹根鉛筆，面色變得很猙獰。
　　赤、裸、裸的威脅啊，可問題卻在於，面對孫文革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威脅、流氓打架的叫囂，孫福利心裏的底氣卻不足。
　　這些年，他得孫文革好處不少，否則他怎麽會這麽縱容孫文革。現在想起來，這小子肯定事先都留了後手……想起自己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落在孫文革手裏，孫福利幾乎要暴走了。
　　坐在辦公室裏陰沈著臉沈吟了良久，孫福利最終還是決定最後拉孫文革壹把。雖然周南有馮伯濤這個市委書記撐腰，但作為在寧山縣經營多年的縣長，他就不相信，自己連這點面子都沒有。
　　去找周南談談？暗示他壹下？孫福利抓起電話來，卻又慢慢放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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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南在辦公室裏從頭至尾翻看著黨政辦和財務部門送過來的報表，上面有最近三年來寧山鎮在外地產生的各種“非正常開支”項目，壹條條非常清楚，壹目了然。
　　誰經手、誰簽字、誰報銷，都有白紙黑字的底子，這個壹查就出來。雖然鎮裏的財務管理有些混亂，但在壹些大的原則上，鎮裏的財務人員還是不敢亂來的。
　　這些，倒是與現任班子裏的其他成員沒有多少聯系，而基本上都是前任鎮委書記和鎮長孫文革簽字報銷的結果。
　　各種巧立名目的費用繁多，僅僅是壹個外出學習的費用，就細化成了考察費、學習費、培訓費、會務費等若幹個小項目，讓周南看了壹時間無語凝噎。
　　這種“花樣”意味著什麽，他是做企業出身的，怎麽還能不明白。
　　他要查孫文革的問題，目的在於清除障礙的同時立威。但現在他卻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似乎不太合適繼續往深處挖下去，如果查實查清了，恐怕也不僅僅是孫文革的問題，怕要牽連出不少人來。
　　周南沈吟起來，感覺有些棘手。他來寧山縣的時間不長，嚴格說起來，立足還不穩，如果壹下子捅出這麽大的壹件事情，樹敵太多，恐怕也對自己不好——如此，就失去了立威的本義，而導致自己陷入壹種無形的漩渦中去。
　　但，如果就此放手，放過孫文革，又讓周南心有不甘。
　　再三考慮，周南決定還是把這份報表和鎮裏調查的基本情況說明，報到縣委書記張強那裏，讓張強來決定如何做。
　　把皮球踢給縣委領導，讓縣委去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