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相見

　　蘭芮才躺下，就聽見清風館院門開啟的聲響，不壹時，外間傳來叩門聲，上夜的綠枝起身去開門，來人與綠枝的對話她聽得清清楚楚，是問她睡了沒有。~她聽出來的是錦橙，很奇怪老太太這麽晚還有什麽事，便揚聲將人叫進來。
　　兩人壹前壹後進門，錦橙上前道：“老太太說請三小姐去壹趟勁松居。”
　　這時綠枝已經點燃了屋角的兩盞羊皮南瓜燈，方才她還沒問清楚，現在聽了錦橙的話驚訝的雙眼圓睜，“現在就去？”見錦橙點頭，她忙替蘭芮將床幔打起來。
　　蘭芮已經穿衣坐起身，“那姐姐可知是什麽事情？”
　　錦橙笑著搖搖頭：“今日不是奴婢在近前服侍，所以也不知是什麽事，這是秦媽**吩咐，奴婢只是依照吩咐行事。奴婢還要去海棠院，就先走壹步了。”
　　綠枝送錦橙出門。
　　蘭芮壹面穿鞋下床，壹面琢磨，聽錦橙的意思，老太太是並不單單要見她，而是召集了全家人。此時二更都已過，老太太突然召集全家人，到底是什麽事情？該不會又是北疆出事了？想想又覺的不可能，北疆的事情，老太太壹貫是自己拿主意……
　　重洗梳洗之後，她去了勁松居，早有在門上侯著的小丫頭壹路將她領到廳中。
　　壹進門，她就怔楞當場。
　　老太太面帶戚色的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在她身前，跪著壹位身著緇衣的姑子，背對著大門處，蘭芮看不見她的面容，但幾乎在看見她的那壹瞬，她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靜心師太蘭英蓮她腦中有壹瞬間的空白，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再見著靜心師太，她不是原主，認真算來，這個家中誰也不是她的親人，但看見靜心師太，她的心跳還是抑制不住的加速跳動。~老太太擡眼瞧見蘭芮，見她直直的站在門口，招手讓她過去，“三丫頭，快過來拜見，這位是妳的嫡親姑姑。”
　　蘭芮慢慢的走上前去，她看得分明，在聽見老太太的話時，跪在地上的人輕輕顫抖了壹下。走到近前，她拜了下去。
　　“芮兒見過姑姑。”
　　靜心師太又是壹顫，而後才緩緩的起身，眼瞼低垂的念了聲“阿彌陀佛”，慢慢擡頭看向蘭芮。
　　光潔的額頭，清亮的眸子，豐潤輕盈的雙唇……
　　她迅速垂下頭，又念了聲佛號，聲音平靜：“壹眨眼的功夫，竟長成了大姑娘。”
　　老太太聞言笑了壹下：“不僅是她，她還有兩個姐妹都已長大成人。說起來，妳們姑侄是見過的，妳還給了三丫頭三瓶梅花香露。也是憑著這梅花香露，我才知曉妳的行蹤。”
　　靜心師太作出壹副恍然的樣子：“原是這樣，怪不得貧尼壹見她，就覺的有幾分眼熟。”
　　蘭芮跟著笑了起來：“祖母壹提，我也想起來了。”
　　她突然覺的這個場面很怪異。老太太知道多少她不得而知，但從靜心師太的方才的反應看，她可以肯定靜心師太就是這幅身體的母親，而且還知道她的身份，可兩人誰也沒有點破，就這樣在這裏演壹場姑侄重逢的戲。
　　大房和二房三房的人陸續到齊。
　　各人又是壹番廝見。
　　靜心師太十六歲隨父駐守北疆，班師之後便出家隱居，壹直沒有再回過家，屋中之人，除了老太太，也就蘭千騎、蘭千舟兩人見過她，但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幾乎沒有壹絲壹毫的感情，因此這時相見，與其說重續親情，不如說只是簡單的相見。
　　與見蘭芮時不同，老太太將眾人引見給靜心師太時，她神色淡然，並沒有多余的話語。
　　趙夫人見眾人相見了，上前來，問老太太：“大姐回來，不知住在哪個院子合適？請老太太明示，媳婦好帶人去收拾。”賭坊的事發，老太太立刻禁了蘭千騎的足，勒令他不準踏出大門壹步，她此時殷勤，是想討老太太的喜歡，免得老太太壹怒之下免了她管家的職司。
　　老太太不及開口，靜心師太已是稽首道：“貧尼是方外之人，久居繁華地實在不合適，施主無需特別準備，隨意指壹間屋子給貧尼暫住壹晚即可。”
　　趙夫人壹時不知說什麽好，就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心中咯噔壹下。她方才將北疆的局勢與她說明，也將家中的處境說的壹清二楚，但她依舊壹口回絕，說自己是方外之人，不能再開殺戮，老太太見勸不轉，這才以退為進叫了所有人來相見，期望她能改變主意。可這時聽她話中的意思，依然沒有改變自己的主意。
　　當著家中小輩，老太太要維護大兒子的形象，不好說讓她相助的話。便沖趙夫人道：“這事我自有安排，妳不用操心。”又與其他人道，“時辰不早，妳們也先回去。”
　　蘭芮夾在人群中往外走，到門口時她回了壹下頭，靜心師太也正看向她，她便笑了笑，靜心師太面上早沒了先前的激動，只淡淡的點了點頭。
　　壹屋子的人走完，老太太直視著靜心師太，“妳真不願意再為這個家分憂？妳就真忍心看著千乘拚死拚活掙回來的功名因妳而毀於壹旦？”
　　靜心師太手持佛珠，閉眼誦經。
　　老太太心生慍怒，不知不覺握緊了手中的茶盅。
　　秦媽媽上前道：“老太太，今日時辰已晚，不如明日再議。”
　　老太太吸了壹口氣，壓下心中的氣，“妳今晚就住在佛堂，將我的話再好好想壹想。”又讓秦媽媽領她去佛堂。
　　秦媽媽很快回來，她走到老太太身邊，輕聲道：“老太太，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老太太閉著眼，眉宇間有深深的疲憊，“妳跟了我幾十年，有什麽不能說的？。”
　　秦媽媽聲音又輕了壹分：“老太太覺不覺的，英蓮小姐看任何人眼中都沒有絲毫的波瀾，唯獨見著三小姐，眼中有了光彩不說，眼角還含著淚……”
　　“恩，妳壹說我也想起來了。”老太太可有可無的應了聲，突然心中壹動，張開眼睛，“妳想說什麽？”
　　“老太太有沒有覺的，三小姐的眸子像極慧心……”慧心是靜心師太的生母，秦媽**意思，是蘭芮的眸子長的像靜心師太，“奴婢也是瞎琢磨，有不當之處，還請老太太恕罪。”
　　的確相像……老太太吸了壹口氣，她怎麽從前沒看出來？
　　“妳是說，三丫頭根本不是千乘在外的私生女，而是英蓮的孩子？”
　　秦媽媽道：“奴婢去年再見到英蓮小姐時，隱隱覺得她行走已是婦人之姿，但她至今雲英未嫁，奴婢不敢亂想，更不敢亂說……今日看見三小姐與她相像，奴婢又想起了這壹茬來……其實奴婢壹直想不明白英蓮小姐聖眷正濃時為何出家，如果三小姐真是她的孩子，那倒有了解釋……”
　　老太太不由得想起了從前的種種。
　　慧心難產致死，她將孩子養在自己名下，壹直當作自己親生，盡心盡力的照料，幾乎是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口裏怕化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後來她不辭而別時，她才會動怒，所謂愛之深恨之切……
　　如果三丫頭是她的女兒……
　　她搖了搖頭，“不可能她在北疆領軍打仗，有了身孕不可能瞞過旁人”
　　秦媽媽壹時語塞，身懷六甲，是怎麽也遮掩不住的……
　　老太太起身，直接去了佛堂。
　　靜心師太正在佛前誦經，聽見門扉響動，起身將老太太迎進來。
　　老太太吩咐秦媽媽：“守在門外，不準任何人進來。”
　　待秦媽媽閉上門，她目不轉瞬的看了靜心師太許久，秦媽媽說的對，的確是婦人之姿。
　　她吸了壹口氣，壹字壹頓道：“三丫頭是妳的孩子？”
　　靜心師太握著佛珠的手頓了頓，壹臉驚詫的看著老太太。
　　此時老太太已是十分肯定了，她嘆了壹口氣，“長相是瞞不了人的，妳和她長了壹雙壹模壹樣的眸子。”
　　靜心師太突然的跌坐在地上，往事就像是壹個結了痂的傷口，這時被人猛然揭開，疼的她渾身直抽搐，手中的佛珠掉到地上猶不自知。
　　老太太語聲喃喃：“我早該想到的，千乘那樣自律的壹個人，戰火四起時，怎麽會納妾生子……”她陡然擡起頭，“我不問妳當年的事情，但妳總該給我壹句回話，這事妳打算怎麽辦？”
　　靜心師太怔怔的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就道：“與三丫頭相認，還是怎樣？”
　　相認……那不是等於告訴她，她是壹個人人唾棄的私生子？靜心師太想著，渾身壹個激靈，慢慢靜下心來，她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看著老太太，緩緩的道：“我只是她的姑姑……母親想讓我還俗，那我便還俗，母親想讓我再次上陣殺敵，那我便上陣殺敵……”
　　老太太點了點頭，“妳不要怪我逼妳，妳如今也是做母親的人，就該了解我的心，妳盼著三丫頭好，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我也是壹樣，這個家裏的每壹個人，我都盼著他們好……”
　　“母親的心，我都知道。”
　　老太太又道：“我記著妳今日的大義，從今往後，我壹定對三丫頭另眼相待，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還有四千字，不知能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