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交易

　　顏綺香出門時性質高高，回府時卻有些怏怏的。從小到大的病弱讓她對人和事都有異乎常人的共情，她是這樣容易多愁善感的性子，就算好友只是壹筆帶過，她依舊想了很多，時而對那從未謀面的宣武侯有些埋怨，時而暗悔自己沒有幫上忙，哪怕只是陪壹陪，時而擔憂丈夫是否真的沒有壹點享齊人之福的想法。
　　想了許多，腦子也是壹團亂，於是催著車夫快些，她想快點回家，想把壹切都同他說。
　　車夫原本得了主人的命令，行車行的小心翼翼，生怕把夫人磕碰了。聽了夫人著急的命令，也不敢怠慢，揚鞭催馬，壹溜煙趕回了陸府，回程花的時間竟然比去時短了兩倍。
　　顏綺香為了趕緊見到陸珣，讓車夫快馬加鞭，下車時都有些頭暈眼花，差點栽倒，嚇得車夫魂都快沒了，她緩了壹口氣，就馬上趕去了後院，卻不想撲了個空。
　　“夫君呢？”顏綺香因為壹路快步，巴掌大的小臉紅撲撲的，嘴唇卻有些蒼白，整個人活脫脫就是畫本子裏的病弱美人。
　　“回夫人話，二爺去了前院。”
　　“他沒有留什麽話？”
　　留守的小丫鬟很簡略地回答：“回夫人，沒有。”
　　“夫人，不如您休息壹下再去找二爺吧。”
　　顏綺香有氣無力的乜她壹眼：“夫君明明說他在後院等我回來的，好妳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晴，方才去侯府就幫著夫君‘監視’我，現在又攔著我，妳是不是幫著他瞞什麽呢。”
　　小晴欲哭無淚，她這丫鬟也太難做了：“二爺那也是為了夫人好，而且夫人這樣去見二爺，怕是二爺會不高興。”
　　顏綺香想到方才的種種擔憂，不知從哪滋生出壹股膽氣：“他還能打我不成”
　　顏綺香巴巴趕到前院書房，卻被攔在了院外。
　　“夫人，二爺在忙。”
　　“有外人在？”
　　“這……小人不知道，二爺壹個人進去的，吩咐不許人打擾。”
　　顏綺香氣結，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那金屋藏嬌的情節，唇色更蒼白了。
　　“混賬東西，夫人來了怎麽不通報壹聲！”陸二郎的小廝書墨急匆匆走過來，給顏綺香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對那侍衛劈頭蓋臉便是壹通罵。
　　“夫君呢？”
　　“夫人，二爺在書房處理公事呢，不如夫人先隨小人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顏綺香壹面往門窗緊閉的書房走，壹面道：“今日不是休沐麽？怎麽會有公事。”
　　平時柔柔弱弱的夫人忽然犯倔，書墨頭疼不已，心裏大喊救命，只能沖那匆忙得好似準備捉奸的嬌小背影提高了聲音：“夫人慢些，摔了可怎麽是好。”二爺非得把他扒皮了。
　　顏綺香嘩地推開門，陸珣正負手站在窗邊，側頭看向她。
　　“怎麽臉色這麽差？是不是又沒聽話，吹風去了。”
　　顏綺香被他壹問，方才的莫名其妙的慌亂拋在了腦後，這會兒滿腦子想的反而是怎麽蒙混過去了。
　　陸珣不由分說地攬著顏綺香到桌邊坐下，感受到比自己低上許多的體溫，又叫候在門口的書墨拿盆碳來。陸二郎的書房從來不燒炭，再好的碳他也嫌棄煙味，自從這柔柔弱嬌滴滴的娘子進了門，前院後院都備足了碳。
　　“我沒有……”
　　陸珣含笑看著她閃躲的模樣，沒再計較，轉而問：“怎麽回來的這麽快？不多與唐夫人說說話？”
　　陸珣提起這茬，顏綺香又有些低落了，同陸珣說了那婢女的事。
　　她最後低低補了壹句：“我竟然什麽都不知道，還以為……”
　　陸珣臉色壹僵，他院子裏那幾個貌美的丫鬟是大伯母塞進來的，他在顏綺香發覺不對之前就將人處理了，但知道這件事後，她心中到底有些疙瘩，今日這戚然無助的模樣竟與那日壹般無二，今日這般，壹半是替好友不平，另壹半怕是對他又信心不足了。
　　陸珣有些無奈，更多又是心疼，心疼之外還有些欣喜，至少她現在依賴著自己，心裏有什麽不是第壹個想到要找他嗎，這般壹想，他心頭便壹熱，覺得長久的努力有了回報。
　　“不過，我看她並未有傷神的模樣，好似不太在意。”
　　陸珣擡眼看向裏間的屏風，清了清嗓子：“別人夫妻之間的事，總不好說。”
　　顏綺香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完全聽不進自家夫君在說什麽。
　　“我看她是對那宣武侯無心罷了。”
　　“招惹壹個劉元元還不夠麽”
　　陸珣看著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頓時頭大，生怕她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惱了屏風後的人，便低頭堵住她的唇，壹記溫柔綿長的吻，將人吻的暈暈乎乎，把她所有的亂七八糟的想法擊散成泡沫。
　　乒！物品落地的聲音在屏風後響起，可憐顏綺香還來不及捕捉到，又被男人忽然激烈的吮吻打亂了那還沒連成線的理智。
　　陸珣察覺自己的理智和屏風後那位的脾氣都快忍不住了，及時停了下來，額頭抵著她的：“這也快晚膳時分了，不如妳先回後院去，我處理完這些公務便回去陪妳，如何？”
　　被他陡然幽深的眸子瞧著，顏綺香心跳都漏了壹拍，哪裏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麽，揣著亂跳的心逃也似地走了。
　　把小妻子送走，陸珣這才松了壹口氣，轉頭見唐文緒站在身後。
　　陸珣朝他作了個揖：“內人方才胡言亂語，陸某壹定好好管教，還請侯爺海涵。”
　　“繼續談正事。”男人的語調出乎意料的冷靜。
　　陸珣心中納罕，方才在屏風後摔東西的是誰？
　　“侯爺請坐。”
　　唐文緒金刀大馬坐下，盯著桌上孤零零的茶壺，腦海裏卻不由自主浮現李知意端坐煮茶的畫面，想也沒想，斟了壹杯就往嘴裏倒。
　　唐文緒第壹次覺得茶是這麽難喝，壹杯冰冷的茶下肚，從喉頭冷到了胃裏，幹澀的喉頭卻沒有壹點緩和。
　　陸珣有些好笑，幾年來他在朝堂上壹直作壁上觀，看著唐文緒遊刃有余地斡旋於樓家與三皇子黨中間，逗貓似的把所有人蒙在鼓裏耍的團團轉，意氣風發，翻雲覆雨。
　　幾時見過唐文緒這幅情狀。
　　陸珣是知道唐文緒對女子的喜好的，也見過李知意，那樣壹個端莊淑雅的貴女卻配了壹個性子放浪不羈的郎君，原本是該相看兩厭相敬如冰，誰知竟有壹人先意動，這個人還是唐文緒。
　　果然塵世間最無法說清的東西裏頭，便有壹個‘情’字。
　　陸珣有心提醒，目下卻並不點破，施施然在唐文緒對面坐下。
　　“某以為侯爺是不願借世家之力的。”陸珣斟酌了用詞，唐文緒何止是‘不願’簡直是不屑，或許旁人不知道，但陸珣是看得最清楚的，若是唐文緒想，便可用自己的方法簡單粗暴解決掉樓氏壹族，將六皇子扶上龍椅。但他只能遵照皇帝的意思，扶持新的世家，取代樓氏。而那對樓家恨透的帝王，何嘗不是被樓家消磨了鬥誌和棱角，寧願子孫冒著重蹈他覆轍的危險，也不願自己冒壹點險。
　　或許數十年歲裏，帝王最擅長的只剩那套‘制衡之術’了吧，既想著扳倒樓家，重用了唐文緒，如今又害怕唐文緒起異心。
　　“我借的是妳陸珣的力，談何世家？”
　　“陸珣便是陸家，分割不開的。”陸珣微笑道。
　　“若是妳兄長動了旁的念頭，妳陸二郎又當如何？”
　　“陸某保證，陸某活於人世壹日，陸家便是壹日清流世家。”當世所謂清流世家，便是名望大於實力，為官者少，做學問多的世家，陸家的上壹任家主便是壹官半職也沒有的當世大儒。陸家這壹代，也就只有陸家家主陸大郎與陸二郎在朝為官而已。
　　陸二郎就任於翰林，壹個閑散職位，但他有另壹層不為人知的身份，善水臺成員之壹。所謂善水臺，便是專門秘密進言上聽的，曾經的善水臺，多為民生謀劃，到了景昌帝這裏，多半起的是彈劾的作用。如今唐文緒找上門來，便是上趕著‘求彈劾’的。
　　“只要陸家壹日是清流世家，便安穩壹日。”這便是承諾了。
　　陸珣放了心：“侯爺放心，陸某會拿捏好分寸。”這個分寸，既能讓皇帝放心，又不止至於讓唐文緒被言官詬病太過。
　　唐文緒頷首，說完並不打算多待，便要走了。
　　談完正事，陸珣松泛了壹些，便打算看在自家夫人面子上‘提點’唐文緒幾句：“說起來，陸某與內人相識，還多虧了唐夫人。”陸家與顏家定親在前，陸珣與顏綺香相識在後。
　　唐文緒剛準備擡起的屁股定了下來。
　　“幾年前，陸某在東望湖泛舟，忽聞水上簫聲裊裊，某私下好簫樂，便冒昧近前聆聽，誰知吹奏的正是內人，自此壹見傾情。”
　　唐文緒：“……”
　　“原是內人想見陸某壹面，卻怕唐突不合禮數，此番確是唐夫人籌謀”
　　唐文緒想不到，原來她曾是這般解風情的。
　　兩人都是聰明人，說多了反而顯得多余，陸珣點到為止，又給唐文緒遞了個機會：“最後，煩請侯爺代為轉達，內人近期可能無法上門打擾了。”怎麽說他也要在皇上面前參唐文緒壹本了，兩家女眷再上門往來便不太好。
　　唐文緒嘀咕壹句：“麻煩……”
　　陸珣：我真厚道！
　　唐文緒：WDNMD恩愛秀到老子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