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落雨覆水 3K

　　“唔嗯...”
　　呂水馨悠悠轉醒，雙眼漸睜。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破舊屋頂，昏暗搖曳的火光染上其空洞眼眸，仿佛神遊天外壹般。
　　——壹場噩夢。
　　呂水馨在心底幽幽呢喃。
　　無數屍骸如同浪潮般追逐著自己，那壹張張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龐消融成血肉白骨，蒼白眼眶中怒火噴湧，嘶吼咆哮著想要將她徹底撕碎。
　　她在無數個日夜中堅守本心，抵禦著魔氣的侵蝕，縱然有茫茫無邊的邪魔在夢中瘋狂破壞，始終無法毀去自己所在的那壹邊凈地。
　　但在今日，她在夢中的凈地被徹底撕碎。
　　山呼海嘯般的邪魔從四面八方狂湧而至，轉瞬間幾乎將其吞噬。
　　但就在這壹刻，壹道身影卻驀然出現揮手擋下無數邪魔的攻勢，抱著她逃出了升天——
　　那道身影是如此模糊不清，但那份依靠於胸膛間的寬厚暖意，卻令她無比懷念。
　　仿佛回到了萬年前的孩童時期，天真爛漫、無拘無束。縱然經歷壹回生死，可並肩作戰的那壹天卻如同烙印般篆刻在心底深處，時至今日她又再度回想起來...
　　無需猜忌、無需恐懼，只需要敞開心扉信任那個可靠的男人。
　　叮。
　　壹絲異響，令呂水馨下意識轉頭望去。
　　略顯朦朧的視線中，赫然見壹團火光在不遠處搖曳燃燒，火堆上還擺放著某件器皿，正冒著縷縷炊煙。
　　她失神空洞的雙眼漸染異色，有些怔然的看著前方。
　　——寧塵不知何時在屋內燒了火，甚至還在煮著什麽。
　　對方突然重返玉瓊宮的緣由令她好奇，但眼下所做之舉更讓人奇怪。
　　疑惑之際，呂水馨不禁微張幹澀雙唇：“妳這是...”
　　“醒了？”
　　寧塵隨手攪動著鍋裏的勺子，回頭笑了笑：“我在給妳做點好入口的膳食，正好讓妳暖暖身子。”
　　呂水馨沈默了片刻，低聲道：“哪來的食物和廚具？”
　　“幸好早有準備。”寧塵笑著指了指放在壹旁的娟秀錦囊：“當初有位太陰族的帝尊將此物送我當做禮物，我把不少寶貝都裝在裏面，而且也塞了許多的生活用品、清水木材等等都有，以防不時之需。”
　　說到這裏，他又打趣壹聲：“勿怪我在妳家裏生火煮飯，外面風沙太大，說不定還容易引來邪魔註意，索性在這裏借用壹下地方。”
　　“......”
　　呂水馨只是默默看著他的背影，並未再開口出聲。
　　半晌後，寧塵將熱騰騰的藥膳粥盛好端來，放至玉床旁壹張小桌上。
　　“怎麽壹直在盯著我看？”
　　寧塵順勢半蹲在床邊，笑呵呵的與其對視起來：“難道是多年未見，對我很是想念？”
　　呂水馨依舊平躺在床，側著腦袋壹臉淡然道：“為何要浪費時間去做這些，以我的修為境界根本無需進食，這毫無意義。”
　　“妳餓的不是肚子，是心。”
　　寧塵輕笑壹聲：“況且那麽多年未見，我給老熟人下壹次廚也不算麻煩事。”
　　呂水馨淡淡道：“妳我充其量只是相處了兩天左右。”
　　寧塵擺出壹副誇張表情道：“我們可是並肩迎戰了強敵，同生共死壹回，難道關系不該極為親密才對？”
　　“這是妳壹廂情願。”
　　呂水馨的冷淡回應，讓寧塵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當初那麽可愛乖巧的小丫頭，如今變成這幅冷言冷語的樣子，這壹句句話說的的確讓人心塞。”
　　“...畢竟，那時的我只是個無知無畏的孩童而已。”
　　呂水馨剛開口說完，但看著他朝自己伸手過來，眼眸很快泛起壹縷波瀾，蹙眉道：“妳要做什麽？”
　　寧塵雙手壹頓，失笑壹聲：“當然是扶妳坐起來了，妳以為我要做些什麽？”
　　呂水馨微抿嘴唇，低吟道：“我自己能坐。”
　　她撐著玉床搖搖晃晃的坐起身，卻不禁扶額蹙緊了眉頭，只覺意識都有些恍惚不清。
　　“別太逞強。”
　　寧塵按住了她的香肩，輕聲道：“妳亂了心境、又遭心魔反噬。雖不至於受傷，但接下來壹段時日得好好調息修養。”
　　呂水馨垂眸喃喃道：“我有心魔...麽？”
　　寧塵平靜道：“妳修為與魂境縱然高深，但並不意味著妳的內心毫無弱點。這千年間孤身壹人廝殺至今，想必妳早已滿心疲憊。”
　　“......”
　　呂水馨閉上眼眸，發出壹聲若有若無的輕嘆：“或許，的確如妳所說...”
　　寧塵扶著她的香肩，讓其背靠軟枕而坐：“老老實實先坐著別動。”
　　旋即，他再將瓷碗端來，舀起壹勺熱粥輕輕吹氣。
　　呂水馨默默看著他的壹舉壹動，直至滿是粥水的勺子遞到唇邊，同時傳來寧塵的溫和輕笑：“張口嘗嘗味道如何？”
　　“...妳比我想象中更霸道些。”
　　呂水馨冷淡開口道：“我自己能吃的。”
　　寧塵有些好笑道：“這種時候還要好什麽面子。”
　　呂水馨沈默片刻，緩緩微張雙唇。
　　而寧塵見狀也順勢將勺子探入其檀口，讓其抿走些許藥粥。
　　“......”
　　片刻後，呂水馨毫無生氣的眼瞳內泛起壹絲漣漪，抿了抿略染水潤的嘴唇，輕聲道：“妳的手藝，很好。”
　　寧塵笑了笑：“既然滋味還算合妳胃口，趁熱壹起吃了吧。”
　　“...嗯。”
　　呂水馨未再反抗，默默品嘗著壹勺勺遞來的熱粥。
　　不消多時，壹碗已經下肚。其原本蒼白如紙的臉色也泛起壹絲紅暈，多了幾分生氣。
　　她輕撫著腹部，不經意間舔了舔唇角。
　　當真...暖和了些。
　　“可要再喝點？”寧塵笑著指了指後頭：“鍋中還有不少。”
　　“不必。”
　　呂水馨平靜望來，緩緩道：“妳想要知道什麽，我若知曉，定然知無不言。”
　　寧塵將碗放下，也沒再拖拉閑扯，神色微肅道：“太陰族那邊可有發生變故？”
　　“不知。”
　　呂水馨搖了搖頭：“自從我被困於禁地，外界所有壹切我都不再知曉。太陰族是否遇襲，我也無法給妳壹個準確答復。”
　　“妳有沒有嘗試過離開此地？“
　　“有。”
　　呂水馨緩緩說出最為不妙的回答：“但禁地已被徹底封印，不存在任何逃脫的可能。即便是以我的修為都無法從內部將封印徹底擊碎，妳也無需再想著逃離此地，這絕非蠻力所能擊破。”
　　寧塵面色微沈。
　　連呂水馨這位玉瓊宮之主都無法逃出生天，他自然不會狂妄到覺得自己能辦到此事。
　　“看來...”
　　寧塵略作思忖，很快又露出笑容道：“只能安心在這裏多陪妳壹段時日了。”
　　呂水馨怔然片刻，喃喃道：“妳不擔心太陰族那邊會出事？”
　　寧塵沈穩壹笑：“我相信陰戮她們能夠化險為夷。”
　　“...盲目的信任。”呂水馨垂眸低吟：“六劫的手段比妳想象中更為恐怖，絕非故作聰明的些許手段就能抗衡。”
　　“妳也不必妄自菲薄。”寧塵拍了拍她的香肩，安慰道：“妳能獨自鎮守禁地千年之久，所謂的六劫再厲害，可時至今日都不曾攻破此地，連染指妳分毫都不曾辦到，這未嘗不是壹場勝利？”
　　“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呂水馨的目光緩緩轉至屋外：“我有預感，禁地內的平靜...遲早會有被徹底打破的那壹天。”
　　寧塵壹臉鄭重道：“那我就是為了這壹刻的到來，才會出現在妳的身邊。”
　　“......”
　　呂水馨斜睨來壹眼：“是為了出現在我腦海中的朱琴霞？”
　　寧塵啞然失笑：“兩者皆有。”
　　“...隨著妳當初消失離開，她也壹同不見了，窺見的記憶也缺失了大半。”呂水馨壹臉冷淡的收回視線，輕啟朱唇道：“我只記得，妳是壹個很愛女色的男人。”
　　寧塵：“......”
　　這丫頭，究竟看了琴霞哪方面的記憶？！
　　他有些頭疼的捏了捏眉心，轉口扯回話題：“妳如今還能否感覺到琴霞的存在？”
　　“隨著妳的到來，剛才昏迷之際我已有察覺到她的存在。”呂水馨輕聲道：“不過我們雙方無法交流，只能隱約窺見些許記憶。”
　　寧塵神情微凝：“妳是否知曉了將來的...”
　　“將來的我，似乎與現在並無多少不同。”
　　呂水馨臉色依舊平靜無波：“妳不必擔心我會糾結於‘未來’，在妳踏入回塵逆夢的那壹刻起，朱琴霞腦海中的記憶便不能事事全信，我分得清楚。”
　　寧塵瞧著她無比淡然的側顏，心下也不禁感慨壹聲。
　　此女當真冷靜的嚇人。
　　“至於現在——”
　　呂水馨金眸緩緩轉來：“妳準備做些什麽，我可以助妳。”
　　寧塵眉頭微擰，低聲道：“妳如今心魔纏身，不先休息...”
　　“無妨。”
　　呂水馨搖了搖頭：“我沒有妳想的如此脆弱，些許心魔而已，無需放在心上。”
　　說話間，她正要順勢起身，雙腿卻陡然壹軟，神情怔然的朝前傾倒而去。
　　“妳這幅樣子，可沒妳嘴上說的那麽輕松。”
　　寧塵及時伸手攬住了她的身子，入手壹片冰涼，縷縷蒼白發絲掃過臂彎，宛若冰霜銀絲般寒冷徹骨。
　　他不禁皺眉沈聲道：“妳的身體也有些不對勁。”
　　呂水馨將其手臂輕輕推開，搖晃著站穩腳步，垂首低吟道：“只是剛剛睡醒的緣故...”
　　話音未落，其玉手猛地被壹把攥住，不容置喙的低沈嗓音在耳邊響起：
　　“聽話，乖乖坐下。”
　　“......”
　　呂水馨被不由分說的按回床間坐下，清冷玉顏上有些茫然。
　　或許是獨處了太久，她險些都快忘了被人呵斥的滋味。而且自己的手還被握著...
　　可恰逢此時，壹縷異動卻令兩人都齊齊凝起了目光。
　　“——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