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異鄉奇遇
誰是臥底 by 鐘連城
2022-11-26 20:46
上午九點半至十點原來是天堂制藥廠包裝部的工間操時間,後來改為了休息。
自從進入包裝六組,每天這個時候都成了義珍蓉的精神寄托——她能以會同鄉為借口去五組女廁與尹海波接頭。
義珍蓉與尹海波的接頭方式都是尹海波利用去五組車間送貨的機會,把事前寫好的紙條塞進壹個不顯眼的墻縫裏。義珍蓉趁休息時去到那裏把紙條取出,同時再把自己寫好的塞進去。
這些天義珍蓉本沒有什麽新發現,但是,由於太壓抑自己,有壹句話憋在心裏,她覺得如果不說出來,她會崩潰。為了給自己減壓,她把這句話寫在了紙條上,並想著盡快送出去。
義珍蓉懷著壹種復雜的心情,在上午九點四十分來到了包裝五組,她與萬紅娟說了壹陣閑話,就不約而同進入到洗手間。
義珍蓉熟練地從墻縫摳出紙條,再把自己的塞進去。——這壹天,尹海波寫的內容很多,而且都至關重要:謎底已揭開,該團夥利用活人從事艾滋病傳染的研究……近日他們將在包裝六組女工身上進行試驗……
讀完後,義珍蓉雖早有所料,但還是打了壹個寒顫……
“妳們的工作也太拖拉了吧!”
坐在老板椅上的黃元霸取下墨鏡,以不滿的口氣對著蕭有勁發火。
“唐經理的脾氣黃叔是知道的,”蕭有勁解釋說,“其實我也催過了,不好老是催。”
“他有什麽理由嗎?”黃元霸不耐煩地問。
“他沒有解釋,只簡單說第二項實驗該做的時候他壹定會做。”
“書呆子!”黃元霸嘆了口氣,然後望著蕭有勁,“妳知道,老搬運組用了這壹次就再無用途了,多在這裏呆壹天就多壹天開銷,壹百人壹天的開銷是多少妳算過嗎?這話當然不能對唐憶貧說,但妳可以直接跟他的助手講。”
“我跟他的助手朱衛剛講過,朱衛剛回答我說三年都養了,不靠這幾天。我還說,他們的心早就飛回家了,時間久了恐怕夜長夢多,他這才答應我去跟唐憶貧商量。”
“對,妳後面這句話說得好。”黃元霸點了點頭,“另外那幾個臥底警察最近有什麽動靜?”
“大的動靜沒有,有壹個現象比較奇怪——那個義珍蓉幾乎天天都去五車間。”
“他去五車間幹啥?”黃元霸皺起了眉頭。
“沒幹啥,說是去找老鄉——找老鄉也用不著天天去嘛,真是莫名其妙!”
“不要看這是件小事,往往小事變成大事。她在那裏都幹了些什麽?去了哪些地方?說了些什麽話?這些都要搞清楚。她跟尹海波既是壹路的就不可能沒有小動作。”黃元霸提醒說。
“義珍蓉到了五車間每次都要去洗手間,莫非洗手間裏有貓膩?”蕭有勁若有所思。
唐憶貧正在認真工作,他的助手朱衛剛從另壹間實驗室走來站在他的身後,輕聲喊了壹聲:“唐老師。”
唐憶貧嘴裏含混不清地“唔”了壹句,仍然忙於手頭的事情,直至夠壹個段落才擡起頭問道:“有事嗎?”
“今天是‘防艾劑’運用在男男關系上的第壹個實驗周日,我下午已經追蹤檢查了。實驗證明,防艾劑確實有壹定的防卸作用,壹百例試驗人員中,無壹人出現皮疹、淋巴結腫大、發熱、咽痛等艾滋病急性感染期癥狀。三年前,尹海波那個組接受‘男男關系’實驗的時候,在第壹周100人中就有五例出現急性感染期癥狀。”
“這也是我們預計到的,如果第壹周就出現有人感染,那說明我們的‘防艾劑’距離完善還有壹段遙遠的路程。好吧,繼續追蹤,如果八周過後仍無感染者出現,那麽離成功就只有壹小步了。這樣吧,妳把檔案資料放在這裏,有空我會認真核對的。”唐憶貧說完,見朱衛剛仍站著不動,就問,“還有事嗎?”
“是這樣的,”朱衛剛像是費了好大勁才說出來,“蕭有勁這兩天問我,‘男女關系’的實驗項目什麽時候做。”
“這事他跟我也說過。”唐憶貧有點不以為然,“學術方面的事,他們不懂。”
“可是他在我面前說的特難聽,黃叔也為這事生氣了,還說壹百個人多留壹天多壹天開銷。”
“人家付出的代價是生命,他多花幾個錢就心痛了,這就是商人!”唐憶貧說到此處嘆了壹口氣,“哎,用活生生的人做這項實驗,我感到罪過。”
“唐老師已經做了這麽多的實驗,今天怎麽突然有了這種念頭?”朱衛剛問道。
“我看他們壹點也不坦蕩,做事裝神裝鬼似的,我覺得他們提供的這些‘實驗品’是死囚的真實性很值得懷疑。”
“這個……我也存在懷疑。”朱衛剛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偷偷找壹個人來問壹問,這事就能得到證實。”
“我也這麽想,”唐憶貧點點頭,“這裏有個名叫義珍蓉的死囚,她正好是我的同鄉,妳想個辦法幫我把她叫來,我要和她面談。”
“這個不太好辦,”朱衛剛說,“他們盯得很緊,不經允許,根本不能把人單獨帶回來。”
“這就有鬼!”唐憶貧較起勁來了,“小朱,妳壹定要想法安排義珍蓉與我單獨見面,我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朱衛剛想了想,說:“辦法到是有壹個——但要馬上進行第二項實驗。”
蕭有勁把監控系統鏈接到“包裝五組”車間,寬大的屏幕上便出現了第五車間的畫面……當畫面滾動到洗手間,蕭有勁立即點擊定格,畫面便定在了那裏……
黃元霸緊盯著屏幕輕輕地嘆了口氣,蕭有勁指著畫面說:“黃叔妳看,男廁和女廁的畫面是壹樣的,貓膩應該就在這裏。黃叔妳看著屏幕,我去五車間廁所,我到那裏用對講機與您聯系。”
蕭有勁離開數分鐘後,他就在黃元霸眼前的屏幕上出現了。
“黃叔,我是蕭有勁,我在男廁內,妳看到我了嗎?”蕭有勁打開對講機喊叫道。
黃元霸:“我看到妳了,很清楚。”
“很好,我馬上過那邊去……黃叔,我在女廁內,妳看到我了嗎?”
屏幕上除了沒有蕭有勁,壹切還是原來的畫面,黃元霸說:“沒看到,妳再回到男廁來!”
屏幕上又出現了蕭有勁。
“黃叔,看到我了嗎?”蕭有勁在屏幕裏揮手致意。
“看到了,妳在招手。”黃元霸說。
蕭有勁:“原因找到了,他們在監控系統的線路上做了手腳——女廁的監控裝置接在了男廁的線路上——也就是說,女廁根本不在監控範圍內!”
“他媽的!”黃元霸來了壹句粗口,“真是狡猾的狐貍!”
尹海波像往日壹樣用小推車把零散的藥品送到包裝五組車間,卸完貨後他的手已經很臟,必須去洗手間壹趟。
尹海波走進洗手間,他發現女廁有人,就打開水籠頭開關在外面洗手,直到女廁內的人離開,他才關了水閥,徑直走進女廁最後壹個廁位,隨即把門關上。他蹲下,從墻縫摳出紙條,展開後,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海波:我們六組暫無動靜,有情報壹定及時相告。另有壹事矛盾了很久,覺得還是說出來為好——我愛妳,我不是壹時沖動,是多年前就有了這個念頭……
尹海波看後臉上發燙,他抑制住激動從口袋裏掏出了紙和筆……
此刻,黃元霸、蕭有勁正守在監控室裏,屏幕上,尹海波趴在狹窄的女廁內,正用壹管圓珠筆在紙上書寫著……他寫好後,折疊成小塊塞進了墻縫……
黃元霸壹直看到尹海波從畫面上消失,才看了看腕表,說:“現在是九點,還有半小時就是休息時間,要抓緊壹點,不要讓義珍蓉撞上妳。”
蕭有勁離開監控室不到五分鐘,他就出現在黃元霸的眼前,他從墻縫摳出尹海波剛剛塞進去的紙條,然後打開對講機與黃元霸通話。
“黃叔,東西取到了,要不要帶回原件?”
“什麽內容?”黃元霸問道。
屏幕上的蕭有勁打開紙條,說:“是壹封情書——啊呀黃叔,這小子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
“用數碼相機翻拍壹份馬上回來!”黃元霸指示道。
又是五分鐘過去,蕭有勁回到了監控室,黃元霸接過翻拍的紙條——
珍蓉,謝謝妳對我的真情表白,我知道,向別人示愛,這對壹個女孩子來說需要多大的勇氣。其實我心中也有壹個秘密——從第壹眼見到妳,我就喜歡上了妳,那時我就在心裏發誓,等到完成任務,壹定要親口向妳求婚……也許上蒼非要為難天下有情人,過去,我不能向妳表白愛,是受紀律的約束;現在當妳主動向我表白,我卻不能接受……珍蓉,我愛妳,正因為愛妳,我必須對妳負責,我已經被這夥強盜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三年了,我的身體已經開始出現癥狀。對我來說,生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妳並肩作戰,完成使命,讓這夥強盜受到應有的懲罰……
黃元霸看完文字內容,目光仍呆呆地看著紙片,直到蕭有勁問他才有反應。
“他知道了我們的秘密,黃叔妳說怎麽辦?”
“是啊,他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妳說怎麽辦呢?”黃元霸的目光與蕭有勁的目光碰在了壹起。
室內出現了短暫的沈默,隨即被電話鈴聲打破。
“黃叔,來電話了。”蕭有勁提醒說。
“知道。電話打到這裏,找的人不會是我。”黃元霸說道。
蕭有勁這才抓起話筒:“餵,哪位?……妳好,妳好……唔唔,好的,好的!”
“誰啊,壹路的‘好’?”黃元霸像是隨意問問蕭有勁。
“是朱衛剛打來的,他說唐憶貧同意今晚做第二項實驗。”蕭有勁顯得有點喜形於色。
“唔,他終於同意做第二項實驗了,他怎麽壹下子就想通了呢?”黃元霸望著蕭有勁。
夜晚。老搬運組宿舍,這裏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熱鬧,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沈靜。蕭有勁許諾的事,至今還沒有兌現,“包裝部”還壹拖再拖地留著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咣噹”壹聲,宿舍惟壹的鐵門打開了,大家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了過去,出現在門口的正是他們盼望已久的蕭有勁。
蕭有勁壹改往常的隨便,很嚴肅地說:“各位工友,現在我代表天堂制藥廠包裝部正式宣布——明天壹早妳們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嘩——”宿舍裏炸開了鍋,剎時笑聲四起。
“靜壹靜,靜壹靜!同時要宣布的,還有壹條好消息。”蕭有勁等到宿舍鴉雀無聲時,才說,“在宣布這條好消息之前,我想問壹問,妳們現在除了想回家,最需要的是什麽?”
“女人——”有人大聲回答道。
“很好,為了感謝妳們這三年來所作的貢獻,廠方特地為妳們準備了壹百名美媚!”
“什麽時候?美媚在哪裏?”有人迫不及待。
“就在今晚上,大家先把身子洗幹凈壹點,為了能讓妳們盡情釋放這幾年的壓抑,廠方想得很周到,等壹會有人送來印度神油給妳們用。好吧,祝妳們度過壹個銷魂的夜晚!”蕭有勁說完就走了。
義珍蓉和阿花沖完涼結伴回到宿舍,兩人本想說壹陣話再睡,阿花突然打了壹個呵欠,說:“阿珍,今晚上我感到好困。”
“是嗎?”義珍蓉壹楞,暗忖:他們會不會已經在今晚的湯裏做了手腳?
猜測很快被證實了,阿花倒床就睡去,還有的工友也提前上了床……不到九點,包裝六組宿舍就靜如壹潭死水……
這幾天,義珍蓉都在中午吃飽,晚餐她基本上只象征性嘗壹點估計不好下藥的菜肴,現在,包裝六組壹百名女工只剩她壹個人清醒。她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麽,並做好了相應準備——她要保全自己不受性侵犯。
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壹群身著白褂的管理人推著手術車進來了,他們壹進屋就有條不紊地把壹個個女同胞擡上手術車,然後推出宿舍。
義珍蓉也被擡上了手術車,她閉上眼,不時打開壹條縫看看周圍的環境。
義珍蓉和女同胞們被推到壹間大廳內,接著被逐個送進裏面壹間間隔開的小房子裏……
義珍蓉被排在最後,當她的前面只剩下幾個女同胞的時候,她發現蕭有勁領著老搬運組的100余名老工人走了過來。男工們都顯得格外興奮,在蕭有勁和他們說了幾句什麽話後,湧過來爭先恐後地去搶占小房間……
義珍蓉以為自己也要被送進小房間裏去,但蕭有勁走後,她就被壹個早就註意她的男人推著去到了另壹個地方……
唐憶貧焦急不安地在實驗室裏來回踱步,不時擡手看壹看腕表。
終於有人敲門。
“請進!”唐憶貧為了不失大科學家的風度,趕忙坐下,顯出不急不躁的樣子。
門開處,助手朱衛剛推著壹輛手術車走了進來,隨即把門掩上。
“唐老師蘇醒針劑配好了嗎?我們得趕時間。”朱衛剛顯得很緊張。
“早就配好了,就在桌子上,妳趕緊給她註射吧。”唐憶貧說。
就在朱衛剛要給手術車上的人註射針劑時,沒想到“她”騰地爬了起來,並用敵視的雙眼看著唐憶貧師生倆。
“妳們——想幹什麽?”爬起來的女孩子厲聲質問道。
“沒、沒什麽,我們只想給妳註射蘇醒劑,想不到妳自己醒了——妳放心,我們不是壞人,這位老師想找妳談點事情。”朱衛剛用手指了指上了年紀的唐憶貧。
唐憶貧朝義珍蓉點點頭,很友好的樣子,並叫出了她的名字:“義珍蓉小姐不用怕,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高度緊張的義珍蓉稍稍松了壹口氣,但仍警惕地望著唐憶貧:“妳想幹啥?”
“不想幹啥,就是找妳來核實壹下情況。”唐憶貧說著,把壹份表格遞給義珍蓉,“請妳過目壹下,有沒有不屬實的地方。”
義珍蓉拿過表格——竟是她的個人資料,在這份資料裏她成了因販毒被判處極刑的女毒梟!
義珍蓉知道這是黃元霸他們偽造的,並不感到奇怪,奇怪的是這兩個人為何要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她表情冷淡地把資料退回給唐憶貧,並問道:“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唐憶貧嘆了口氣,摘下眼鏡哈了壹口氣,然後用手絹慢慢擦拭,耐心地說:“妳會聽明白的,我是個研究艾滋病的科學家,受黃元霸他們聘請在這裏從事研究。我是純粹的科研人員,從不過問政治也不願陷入任何組織——可是我最近感到很困惑,總覺得主辦方在欺騙我——具體說我是對他們提供的試驗人員——他們說是從內地弄過來的死刑犯,現在我對這些人是不是真的死囚產生了懷疑。”
義珍蓉:“這跟妳又有什麽關系?”
唐憶貧:“我是壹個有良知的科學家,萬壹這些接受試驗的人都是無辜的人群,我的良心怎能不受到譴責呢?所以我想找妳核實壹下。”
義珍蓉松了口氣,反問道:“如果我們這些人都不是真正的死囚妳又能怎樣呢?”
“如果真是那樣我也無可奈何,但最起碼我可以毀掉這些年來的研究成果,不讓他的目的得逞!”唐憶貧說到這裏開始改說家鄉話,“義珍蓉小姐不用顧慮,我也是雪峰縣人。”
義珍蓉喜出望外,但仍然抑制住激動,問道:“妳是雪峰縣哪個地方的人?”
“天子山鎮。”唐憶貧說。
“尊姓大名?”義珍蓉問道。
“唐憶貧——妳聽說過這個名字嗎?”唐憶貧期待地望著義珍蓉。
義珍蓉點點頭,又搖頭:“有點耳熟,但不是很了解。”
唐憶貧有點失望,但這種失望轉瞬即消失了,繼續問道:“妳姓義,我想向妳打聽壹個人,他也姓義。”
義珍蓉:“天子山鎮姓義的人不多,就我那壹個村子有幾戶人家。他叫什麽名字?”
唐憶貧:“他叫義子成,妳認識嗎?”
義珍蓉又警惕起來:“妳、妳和他是什麽關系?”
“妳想知道嗎?”唐憶貧望著義珍蓉。
“妳願意說,我沒有理由拒絕聽妳講述。”義珍蓉說。
“也好!”唐憶貧像是鼓足了勇氣,“這麽多年了,這事壹直憋在我心裏,如果老是不說出來真的不好受。唉,我和義子成的關系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