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飯店的夢想

　　工業學院西門外新開了壹家面食館，五角錢壹大碗，差不多可以吃飽了，味道絕對超過了食堂的“豬食”。飯店原是學院勞動服務公司開的飯店，生意壹向清淡，隨著政策的放開，今年夏天將壹間20平米大小的鋪面租給了個體經營者。租賃者是壹對北新來的夫妻，待人熱情，量也給的足，因此很快成為男生們的最愛，只是囊中羞澀，即使是五角錢的大碗面大部分人也吃不起，只能偶壹為之。
　　中午下課後，榮飛請魯峰吃面，沒有叫李建光等人。
　　魯峰有些奇怪。榮飛跟李建光的關系比自己鐵的多，為什麽單叫自己。魯峰是南人，對北地的面食總是排斥，偶而吃上壹頓是可以的，常吃就不願意了。既然榮飛相邀，欣然答應。最後壹節課是材料力學，老師因事未來，只能上自習，榮飛對魯峰使個眼色，二人離開教室直接到了小面館。
　　店主是壹對夫妻，三十歲上下的女主人白胖白胖的，很富態。雇了個小姑娘跑堂，十七八歲的樣子，很瘦弱。
　　“給幾張餐巾紙。”坐到油膩膩的桌子旁，榮飛皺著眉頭。
　　“妳要啥？”老板娘沒聽清。
　　“哦，二碗面條，再給幾張衛生紙擦擦桌子。”榮飛指指油膩膩的桌子，用地道的北新方言說，“大嫂，我給妳個建議好不好？”
　　“妳是工學院的學生吧？有啥好建議？”聽著家鄉的方言，老板娘感到親切，“餵，小夥子，妳是北新人？”榮飛微笑著回答，“我媽是北新人，我也算半個北新人吧。”“哦，是這樣。妳們都是有學問的，說說有啥建議？”此時客人不多，老板娘給了榮飛壹張舊報紙，榮飛將報紙鋪在桌上。“飯店生意的好壞取決於客人的多少，客人憑什麽光臨呢？除了飯菜經濟實惠味道鮮美，主要是環境。哦，就是吃飯的桌子，凳子，餐具，服務員的衣著以及飯店的布局……”老板娘半懂不懂地聽榮飛說，“比如妳這個桌子就比較臟，除了我們這些窮學生，上層人士是不來的，應當買壹些新家具，即使不換也要洗幹凈。桌子上要有衛生紙，這個名字不好，應當叫餐巾紙，還要有牙簽。服務員呢，要穿的精神壹些，手壹定洗幹凈，指甲要常剪。最重要的是要熱情招呼客人，客人進來先上茶，然後遞上菜譜。不要光賣面，菜的利潤比面食高幾倍。客人要了菜就會要酒，酒的利潤更高——這兒要裝個電扇，夏天就會攬到更多的客人……”
　　“哎呀妳家是開飯館的吧？說的真好。”老板從廚房撩簾子出來，“我倆就會做個面食，其他的不會啊。”
　　“小菜不需要多高的手藝，炸個花生總會吧？要不我來給妳幫忙？”
　　“妳會做？”
　　“會壹點。我會川菜，就是四川菜，很好吃的。”
　　“咱這兒沒人喜歡四川菜，辣死個人。”老板疑惑地說。
　　“準確說是麻辣。”榮飛怎麽能告訴他，感覺到幾十年後大小城市，大街小巷都是四川火鍋的壹統天下？說出來也沒人信。
　　“妳們聽說過火鍋吧？四川火鍋？”
　　“火鍋知道。我家就有壹個，銅的。”
　　“妳們將火鍋拿來，我給妳們做壹次，如果覺著好呢，就嘗試開個火鍋店。如果不好呢，就算了。”
　　“火鍋店？那要多大本錢？光是火鍋就買不起。”老板越來越覺得不現實。
　　“妳這間小店壹天有多少收入呢？我給妳估壹下。中午晚上共算上200人，差不多吧？壹碗面是五毛，壹天的營業額就是100塊。壹半利的話就是50。”
　　“我們哪有那麽高的利？別瞎說。”老板娘急了。
　　榮飛微笑著。經歷了文革的人們對於經商已經久違了，飯店的利潤豈有小於對半的？“除掉妳們的租金，電費，家具的折舊和服務員的工資，至少落個40塊，壹個月應當有1200左右的收入，在北陽，不算少。”
　　魯峰吃驚地看著榮飛，壹是驚訝壹間二十平米大小的飯店，竟有如此高的利潤。二是榮飛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精明？
　　“別著急。繼續聽我說。如果開火鍋店呢？還按半利算，壹個鍋子要上十元，壹天的客流減少七成，60人就是600元，純利潤不會低於400元。壹個月是多少，妳們自己算。”
　　“哪能賣十塊錢？工人們的工資才多少？小夥子越說越不靠譜了。”老板娘先是驚訝於如此巨利，隨即感到過於不現實。
　　“知道這壹帶多少人口？壹戶人家每年吃壹次就將妳這飯店吃爆了。何況千萬不要小看居民的消費水準。相信我，單靠工業學院的老師和學生，就能將妳在壹兩年內打造成百萬富翁。”榮飛沈思著，“大嫂，妳說開飯店的秘訣是什麽？”
　　“秘訣？”老板娘顯然沒考慮過。
　　“因素很多。地段，安全，菜肴的選擇，檔次。主要就這幾樣，經營的手法嘛，大同小異吧。”
　　地段是考慮過的，他們之所以租賃學院的鋪面基本出於地段的考慮，“安全，安全是什麽？”
　　榮飛笑了笑，“凡是搞服務業的，無不需要安全罩著。外國都有保護費壹說呢。假如有人來了吃飯不付錢呢？假如有人借口飯菜不衛生找茬呢？假如政府不良成員不合理收取衛生費壹類的費用呢？”
　　“安全？看不出兄弟倒是個行家。不過妳大概沒聽過我弟弟的名字，他叫建平，陶建平。有他在，估計沒人敢吃白食。哈哈。”女老板的笑聲很亮。
　　“陶建平？”榮飛好像在那兒聽過這個名字。這種感覺有時會很苦惱，腦子裏明明有個東西，可是就是抓不住。
　　“妳認識他？”
　　“不，不認識。”榮飛搖搖頭，“回到正題吧。妳壹定要相信我，酒店的利潤和酒店的檔次成正比，妳賣包子壹個月或許不如人家壹桌菜的利潤。妳們在這兒壹個多月了吧？我是第三次來，說明已經有了回頭客，利潤就產生於老客身上，妳改成火鍋店，至少壹半的老客還會來捧場。”
　　老板娘的心怦怦跳起來，百萬富翁？壹兩年內？她的目標不過是掙錢回村裏蓋壹處院子，也就是萬把塊錢的心胸，百萬元是什麽概念？但小夥子壹副從容篤定的神情又不像是騙子，他說的那些道理偏偏能打動她，她揉揉太陽穴，感到今天不同尋常。
　　“哎，小兄弟，按妳說的，生意真的做成了，我們怎麽感謝妳？”
　　“讓我免費吃飯怎麽樣？包括我帶來的朋友？”
　　“沒問題。如果做不成呢？”
　　“我今年大二，畢業差不多還有二年半。這二年半裏，每天我來義務端盤子二鐘頭，如何？”
　　“小兄弟真會說話。如果二年半我的飯店還在，我倒要真的感謝妳。”老板娘沈思著，“事成，我給妳3000塊，算是幫妳娶媳婦。”
　　“3000塊啊，大嫂真是出手大方。這樣好不好？事成我不要錢，妳給我二成股份如何？”
　　“說定了。”老板娘哈哈大笑，笑聲爽朗。她當然不知道二成股份與3000元現金之間的差異。人的誌向往往體現在對利益的取舍上。
　　“那就寫個協議？”榮飛也笑起來。
　　“先不說那麽遠的事，就說妳吧，什麽時候來給我們做壹回妳說的四川鍋子？”
　　“明天怎麽樣？”榮飛說。
　　“那就說定了，不過我不知道該準備些啥。”
　　“我給妳寫個單子，妳照方抓藥就是。”榮飛笑道，“明天下午我來，壹定將原料準備好。”他掏出個筆記本，刷刷地在上面寫起來，“嗯，就是這些，有可能買不到壹兩種，不過也沒關系。”他撕下那頁紙交給老板娘，看得出來，飯店真正的主事人是這位豐腴漂亮的老板娘。
　　“這頓飯我不收錢了，算我請客。即使生意不成，也算認識妳這位有頭腦的小兄弟。對了，妳叫啥名字？”
　　榮飛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她也說了丈夫叫張誠，自己叫陶莉莉。這頓飯真沒收他們的飯錢。
　　大碗面端了上來，老板特意在面上擺了個煮雞蛋。
　　“魯峰，”以往他們總稱呼排行，榮飛現在卻直呼大名了，“珠海也算僑鄉，妳家在香港有親戚吧？”
　　“妳問這個幹什麽？”魯峰警惕地看著榮飛，香港的關系壹度是全家的噩夢。
　　“別緊張啊，十壹屆三中全會已經確定了改革開放的國策，國家對外的交往會越來越廣，香港澳門甚至臺灣有親戚是好事啊，妳怕什麽？不註意新聞？”
　　“妳是不是有事？”
　　“是的，想做筆生意，如果妳有關系的話。”
　　“我有個表舅在香港，前兩年取得了聯系，去年回來壹趟，送我這個。”他壹擡手腕，是壹塊電子表。
　　“我就是看妳這塊表才問妳的。妳表舅是做什麽的？”
　　“服裝。”
　　“服裝啊。”榮飛明顯的帶著失望。
　　“怎麽了？”
　　“這樣，如果妳能聯系到他，能不能讓我見見他？”
　　“見沒有問題。表舅跟我媽挺親的，只是他未必來內地，哦，是說來北方。”
　　“我去珠海見他。”
　　“妳真去啊？妳做什麽生意？”
　　“這是秘密。咱倆的秘密。好了，吃飯吧。”
　　魯峰抹著嘴出來，笑嘻嘻對榮飛說，“老五妳行，壹番胡說騙來壹頓飽飯。”
　　“註意妳的言辭。別看我們是朋友，我壹樣告妳誹謗。”
　　“妳可真逗。”魯峰哈哈大笑。
　　“哎，妳別跟別人說今天的事，成不？”
　　“行啊，我幹嘛跟別人說？”
　　魯峰將此事丟在了腦後。他記住了表舅的事，卻將火鍋店扔在了腦後。很長時間他也沒再去那間小飯店。當然沒發現半個月後飯店改成了火鍋店，元旦後幹脆搬走了。在隔了二條街的電影院對面開了壹間榮誠火鍋，生意好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