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六章 天衍聖女

　　天衍。
　　吳妄從會客殿回玄女宗主殿時，心底突然浮現出了這個字眼，也由此有了些疑惑。
　　天衍玄女宗的功法與那天衍石，真是從天外來的？
　　可按照人域普遍流傳的說法，人域的功法最初由燧人氏那壹代開始摸索，伏羲氏那壹代開始爆發，最終演變到現如今萬花齊放的規模。
　　修仙修本我，壹躍自超凡。
　　根據吳妄搜集到的北野、人域典籍，可以確信的是，人域絕大部分功法都是由人族自行開辟。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
　　【最初有百萬火皇燧人的追隨者，不斷摸索、不斷感悟，最終有百人擁有了強大的實力，這百人、以及實力較強的其余追隨者，就將自身變強的過程總結歸納，留給後人少走彎路，這些珍貴的經驗，就是如今功法的雛形。】
　　伏羲天皇和河圖洛書推演萬法，應該是將人域修仙法整理、完善，定下了如今這條修仙超凡之路。
　　玄女宗的功法又是怎麽回事？
　　真從天外來的？天外又有什麽？
　　玄女宗如今在人域的地位頗高，這功法就算是天外來的，也是上代人皇允許傳播的。
　　又或是，【天外而來】只是單純自吹貼金的行為？
　　吳妄心底回想著自己來時所見的玄女宗祖師玉像，那自然是壹位很美的仙子，瓜子臉、丹鳳眼，溫柔之余又帶著幾分天成的威嚴。
　　‘稍後還是直接問問泠仙子或是凈月師姐吧。’
　　吳妄心底如此想著。
　　他對凈月師姐的這般稱謂已是十分順嘴。
　　側門處傳來豪無遮掩的對話聲：
　　“刑天少主，您去前面落座吧。”
　　“不用不用，我們北野沒這麽多繁雜的規矩，大家都是愛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去找季默大兄弟！”
　　於是，吳妄和季默的座位中間，很快就多了壹座假山，下面那團托著蒲團和矮桌的雲霧差點被壓散。
　　道道目光朝此地匯聚而來，吳妄幹脆閉目凝神，兩耳不聞窗外事。
　　季默略微思量，主動與刑天攀談了起來。
　　他問起北野的風土人情，說起人域的閑話趣事，再聊壹聊大荒各處那些較成規模的人族氏族，讓刑天不至於太過無聊。
　　也讓壹直專註修行的林祈，皺眉瞪了季默幾次，嫌他太吵。
　　大殿角落站著的孩童和少女漸漸增多，玄女宗選弟子的效率頗高，留下的弟子也有不少。
　　吳妄也聽到了旁人私語。
　　這些得了天衍石認可的孩童少女，並非就已是玄女宗的弟子，接下來還有幾輪考驗，驗證心性、查明跟腳。
　　收徒大典進行的環節，僅僅是第壹輪‘初試’。
　　這般大宗，果然不是那麽好進的。
　　大典進行了不知多久，吳妄眼皮外突然捕捉到了少許仙光，耳旁聽到了少許輕呼。
　　“聖女之資！是聖女之資！”
　　“六顆星了！”
　　“上壹位能讓第六顆星亮起的，好像就是泠仙子！兩人的第六顆星誰更亮？”
　　“這怎麽記得住？好像是泠仙子，當時那顆星應是滿了的，這少女的第六顆星有些虛。”
　　“對的，泠仙子是六顆星滿亮，這少女第六顆星亮了壹半，半顆星的差距也不小了，畢竟能否突破瓶頸，總是看那壹線的高度。”
　　吳妄挑了挑眉，睜眼註視著天衍石，見到了那個身著布衣、表情有些惶恐的少女。
　　壹旁已有長老向前，將這少女引去側旁。
　　此人的資質，或者與玄女宗功法適配的程度，不如泠仙子嗎？
　　‘頂著聖女二字，很是疲累呢。’
　　泠小嵐此前說這話時，玉面帶著少許郁悶。
　　這個仙子骨子裏頗為要強，聖女之名對她而言或許真的是壹種負擔，會讓她覺得能有如今修為和名氣，並非是自身努力，而是源於玄女宗賜予的名號。
　　不過看這樣子，泠仙子的聖女名號，還要壹直戴下去了。
　　吳妄輕輕吐了壹口濁氣，加強了些身上的冰晶薄膜，繼續閉目感悟大道。
　　然而他還沒進入狀態，眼皮外又是仙光閃亮，周圍的輕呼聲接連不斷。
　　“又是聖女之姿！六顆星滿了！”
　　“玄女宗此次收徒，收獲這般大嗎？還是這壹代年輕人體質好了？不行，回去也要讓掌門搞個收徒大典！”
　　“這次六顆星滿了，聖女的頭銜給新人嗎？”
　　“按玄女宗的規矩，稍後應該會請泠仙子過來測壹次，兩者比較……玄女宗對聖女二字頗為看重，細微的差距都會再三確認。”
　　吳妄瞧了眼下方，能見是個豆蔻年華的粉裙少女，自身已有微弱的修為在身，此刻臉上滿是欣喜。
　　更為欣喜的是那些玄女宗長老，此刻已有兩位長老左右而來，將這少女帶去壹旁，問著她從何而來、姓甚名誰、家中親人幾何、是否許配了人家……
　　吳妄靈識掃了眼山門外，外面等著的人影已是不多。
　　稍後泠仙子真的要跟這些還未入門的少女比資質？
　　不管結果如何，這事本身就挺讓人尷尬的；可玄女宗規矩如此，吳妄壹個魔宗宗主也不好開口說什麽。
　　如此，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蓮臺帶來了最後十幾名少女孩童，僅有三人留在了大殿。
　　這輪初試告壹段落，殿內多了二三百張稚嫩的小臉。
　　泠小嵐果然被長老喚來此處，要進行資質測定。
　　她剛現身，整座大殿都變得明亮了許多，吳妄也是看得目不轉睛。
　　泠仙子應是在為稍後的劍舞做準備，壹改往日數層衣衫將自己包裹嚴實的風格，身著淺粉抹胸長裙，身後飄起白紗質地的仙帶，長發也梳成雲鬢式樣。
　　壹雙玉足未著鞋履，只在腳踝上纏繞了幾根金絲，又將她肌膚襯的更為白嫩。
　　此刻憑空踩踏，離地寸余，她自是不肯將腳丫落下去。
　　刑天小聲道：“這仙子長得嗨！跟咱們北野的姑娘不是壹個風格，但也很漂亮啊。”
　　“刑天少主，”季默拉住刑天的胳膊，傳聲嘀咕兩句。
　　刑天眼前壹亮，扭頭看了眼吳妄，又看了看泠仙子，隨後目光就變得挑剔了起來。
　　“就是比我妹妹差了壹丟丟，但還是不如我妹妹嘛。”
　　季默擡頭瞪著刑天，又探著身子看向宗主大人。
　　吳妄嘴角抽搐著看向壹旁，對此事不發表任何評論。
　　下方，泠仙子對側旁長老小聲說了幾句，隨後便擡起左手。
　　大殿變得落針可聞，道道目光匯聚在泠仙子指尖，看著她緩緩抵在了天衍石上。
　　不知為何，吳妄還有點緊張了起來。
　　與泠仙子算是共過患難的好友，自是期盼著她能好起來，不會因今日之事而消沈落寞，心底空落……
　　天衍石光芒大作！
　　那明亮的仙光將整座大殿都照的透亮，自那仙光之中，壹顆顆星辰由下而上亮起，按某種規律排列著，似乎對應了星空中的某個星宿。
　　四顆、五顆、六顆！
　　六顆滿星，聖女之姿，且此刻仙光的亮度，明顯比之前那名少女要強了數倍。
　　突然間，那天衍石輕輕震顫，這面殘破的石碑，就在那缺損之處，突然迸出了壹抹青光。
　　這青光越發明亮，須臾間已是凝成了第七顆星！
　　似是觸碰到了某種禁制，下方六團亮光也各自現出色彩，七彩光華映照著泠小嵐那張寫滿了錯愕的小臉，讓泠小嵐許久都未能回過神來。
　　聖女之位，好像……更穩固了。
　　……
　　收徒大典的末尾，玄女宗大殿內，七彩仙光閃了五六次。
　　卻是泠小嵐有些不敢相信，反復摁這塊天衍石。
　　太上長老齊齊被驚動，宗主凈月也現身註目，泠小嵐很快就被各位長老圍著離了大殿。
　　那陣仗，仿佛有人會當場行刺。
　　又有長老招來泠小嵐同批的弟子，讓她們挨個試了壹遍，每個人都是原本的‘星數’。
　　天衍石的星數，從未有過這般‘增長’的異樣。
　　此時泠小嵐已非玄女宗傳統意義上，資質最高的弟子就是當代聖女。
　　七星閃耀、七彩仙光，這已是玄女宗真正的聖女。
　　天衍聖女！
　　玄女宗自開山立派以來，僅出現過壹次這般異象，僅有過壹位天衍聖女；
　　那還是在玄女宗剛開山立派不久，伏羲氏在位人皇時，距離今日已頗為遙遠。
　　引發這般異象的上任天衍聖女，後來邂逅了尚未嶄露頭角的姜姓青年，兩人結成道侶不過二十余年，那青年壹躍而起，接過了伏羲氏傳下的人族薪火，成為了當代人皇。
　　此人正是神農氏。
　　上壹任天衍聖女便是聽訞，當代玄女宗宗主凈月的師父！
　　這般典故流傳開來，來觀禮的眾修也是壹片嘩然。
　　有聽訞前輩的事跡在前，很難讓人不去產生這般聯想——泠小嵐莫非是下壹任人皇的道侶？
　　年輕修士自是動了心思，老壹輩修士也開始思索該如何提親。
　　最淡定的反倒是季默，這家夥扭頭瞪著吳妄，仿佛想從吳妄臉上看出點花來。
　　“無妄兄？”
　　正出神的吳妄瞪了眼季默，傳聲罵道：“敢胡說半個字，回去就把妳綁起來，讓黑欲門女弟子開開眼界！”
　　“啊這？”
　　季默忙道：“我只是想問問，咱們要不要去看看，恭喜壹下泠仙子，仙子也沒幾個朋友。”
　　“走，去後面逛逛。”
　　吳妄站起身來，將那把凈月宗主給的短劍扣在手中，壹旁林祈也立刻起身。
　　刑天擡手就拉住了吳妄的胳膊，突然想到跟吳妄不能直接相認，轉而薅住了季默的脖頸。
　　“幹啥去？”
　　吳妄道：“刑天少主先在這裏等候，稍後自有玄女宗安排妳去喝酒吃菜，我們去看望壹位朋友。”
　　“行吧，”刑天放了季默，有些無趣地擺擺手，“回頭咱們再痛飲他幾天幾夜。”
　　沒多耽誤，吳妄三人趕去大殿側門；剛好有長老前來，說是凈月宗主相請，讓吳妄過去壹見。
　　收徒大典因這般異象，也無法進行。
　　那預定的仙子舞劍自也取消了。
　　有玄女宗長老宣布收徒大典正式落幕，玄女宗聖女之位依然歸屬泠小嵐，就安排女弟子請各位賓客回會客殿歇息。
　　接下來還有數日的仙宴。
　　後山，那片熟悉的竹林中，泠小嵐平日裏修行居住的閣樓裏。
　　各位玄女宗高手，將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裏裏外外都站滿了老嫗、道者，遠處還有不少弟子逗留註視。
　　吳妄帶著季默、林祈抵達此處時，也只是在閣樓外停留。
　　三人傳聲嘀咕了壹陣，閣樓中傳出了凈月宗主的嗓音：“好了，各處散了吧。”
　　眾仙人齊齊稱是，慢慢離開了這片竹林。
　　不多時，閣樓中只剩凈月與幾位太上長老，泠小嵐的師父絕天仙子也拖著傷病趕來。
　　泠小嵐坐在床邊，雙眼有點空洞，整個人像是沒了魂魄。
　　直到她聽聞這般話語：
　　“三位請入內。”
　　泠小嵐頓時雙眸生光，自床邊站起身來。
　　那絕天仙人與幾位太上長老對視幾眼，各自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
　　吳妄的嗓音自外傳來：“晚輩見過各位前輩。”
　　季默與林祈也各自問候，與吳妄壹同進得屋門，今日也算見識了泠仙子的閨閣。
　　怎壹個幹凈了得。
　　吳妄看著那被擦洗到如同鏡面的石面地板，當真有些不好意思下腳。
　　“無礙的，”泠小嵐道，“我稍後再擦洗就是。”
　　季默拱手笑道：“恭喜泠仙子，賀喜玄女宗。”
　　林祈卻道：“星數高了資質就高嗎？男子是否能去天衍石試試？”
　　“林兄，這就算了，這就算了。”
　　吳妄連忙攔著，瞧凈月師姐表情有些凝重，也不敢說什麽花俏話，笑道：“前輩呼喚我等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坐吧。”
　　凈月穿著道袍坐在壹側圓桌旁，吳妄三人也依言入座。
　　側旁有太上長老撐開結界，讓他們的談話不會被旁人聽去。
　　凈月盯著吳妄，開門見山直接問：“無妄，此事妳怎麽看？”
　　季默和林祈對視壹眼，各自有些不解，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有點麻煩。”
　　吳妄緩緩吐出這四個字，看向壹旁還是劍舞打扮的泠小嵐，方才註意到她今日化了淡淡的妝容，柳葉彎眉多了幾分韻味。
　　他道：“有聽訞前輩的事跡在前，泠仙子怕是會被當做下壹任人皇的準道侶。又逢人皇之位千年後即將更替的時機，泠仙子將要面對的壓力，不只是天宮、十兇神，還有人域各大勢力。”
　　泠仙子在旁道：“我自是不管他們，若是有人逼我，我便終身不嫁。”
　　吳妄笑道：“仙子不要激動，誰能強迫妳嫁人？玄女宗這般大的勢力，還護不住仙子嗎？”
　　“唉，”凈月輕輕壹嘆，“若是師父壽元沒有耗盡，能見到七星再現，定會無比欣慰。”
　　吳妄問：“七星異象，當真是跟下壹任人皇有關？”
　　“二者並無關聯。”
　　凈月目中帶著少許回憶之色。
　　“我師與陛下乃青梅竹馬，伉儷情深，兩人攜手走過風風雨雨，只可惜師父未能陪完陛下最後壹程。
　　天衍石的第七顆星並非代表資質，而是自身運勢。
　　師父就曾說過，若是沒認識陛下，她也無法點亮七星。”
　　吳妄立刻反應了過來。
　　強運之人！
　　神農前輩對自己吹牛的時候曾說過，他是強運之人、百歲天仙，遇到險情都能逢兇化吉，人皇之位拿的完全沒什麽難度。
　　季默低聲道：“莫非，泠仙子已遇到了下壹任人皇？”
　　“此事言之過早，強運之人並非就是下壹任人皇。”
　　有位太上長老溫聲道：
　　“但此人，定然是自身運勢運道與神農陛下相比，都絲毫不弱。
　　遇險可逢兇化吉，修行突破就如睡夢壹般，壹覺醒來說不定就過了三四個品階，還能給周遭之人頗多幫助……”
　　吳妄突然道：“妳們兩個看我作甚！”
　　季默與林祈對視壹眼，十分默契地站起身來。
　　季默笑道：“看來此事與我們無關，若是沒什麽事，我們就去外面等著了。”
　　林祈正色道：“老師曾壹睡三日，睡前尚未凝丹，醒後已成元嬰，滅宗上下可作證。”
　　二人齊齊拱手，道壹聲：“告辭。”
　　言罷轉身走向屋門，背影上寫滿堅決，出了閣樓後齊齊笑出聲。
　　吳妄額頭掛滿黑線，剛想吐槽這兩個家夥出賣朋友沒義氣，突然感覺背後有壹道銳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脖頸上。
　　凈月宗主眉角挑起，目光冰寒，傳聲對吳妄道壹句：
　　“怎麽？小嵐今日異象，與師、弟有關？”
　　壹個碩大的危字，已懸在了吳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