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謝永強從學校回來那天，他爹謝廣坤本來要到縣城去接他的，但是謝永強說不用，有人去接他。謝廣坤問接他的是誰，謝永強不說。謝廣坤是個愛琢磨事的人，琢磨了壹圈也沒想出是誰。謝永強告訴他，等來了妳就知道了。謝廣坤曾經想，最好是城裏的壹個女孩子，長得洋氣壹點，有工作，有地位，這樣，他兒子大學畢了業，兒媳婦也有了，萬事大吉。可是他沒想到，接他兒子的是本村王老七的女兒王小蒙。王小蒙是做豆腐的，實在超出他的想象。而且最糟糕的是，他們兩個回來的時候，他還正在跟王小蒙的父親王老七吵架，吵得熱火朝天。
　　吵架是因為王老七家的羊。也不知道怎麽搞的，王老七家的羊跑到了謝廣坤家的菜園裏，把謝廣坤的菜糟蹋得不輕。王老七去牽羊的時候，謝廣坤說了很多難聽的話。王老七也是有脾氣的人，心裏就不樂意了，他說：廣坤，妳怎麽這麽說話？這羊吃了妳的菜，我又不是不認賬，錯也給妳認了，話也給妳說了，總不能沒完吧？
　　謝廣坤聲音高了起來：怎麽，妳的羊吃了我的菜，我說幾句就不行了？
　　永強娘和永強的姐謝蘭聽到爭吵從廚房裏走出來。永強娘勸著謝廣坤，說：老頭子，妳就少說壹句吧。
　　謝蘭也說謝廣坤：爹，妳咋呼什麽！左鄰右舍的，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讓七大爺把羊牽走就是。
　　謝蘭說著，把拴羊的繩子解下來，交給王老七。
　　王老七接過羊，對謝廣坤還是有些怨氣，說：就是，左鄰右舍的，誰還沒有個閃失……廣坤，做人可別做得太過了，太過了不好。說著牽著羊就走。
　　謝廣坤聽了這話跳了起來，說：老七，妳說的什麽話？妳的羊吃了我的菜，妳還有理了？
　　王老七壹下子站住了，轉回身，很氣憤地說：廣坤，我好話也給妳說了，禮也給妳賠了，依著妳的意思，還想怎樣？
　　謝廣坤眨巴了壹下眼睛，笑了：怎樣？這事說小就小，說大就大，別的不說，按照《鄉規民約》要罰款的。
　　王老七忽然顯得很激動：妳要這樣，咱們就別在這個地方多說了……走，咱們去找村長長貴，該怎麽罰就怎麽罰，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謝廣坤沒想到王老七會把這事往村長長貴那裏折騰，不願意去。謝蘭笑著跟王老七說：七大爺，妳消消氣，把羊牽走算了。王老七卻來拉謝廣坤，說：閨女，我也想省事，可妳看看妳爹這態度，我能走嗎？廣坤，咱去找長貴，走啊！
　　謝廣坤也激動起來：誰怕誰啊，去就去！
　　永強娘連忙拉住謝廣坤說：多大點事，妳還真去啊妳——
　　謝廣坤瞪著眼睛說：什麽話！理在我這邊，他都敢去，我幹嗎不敢？
　　謝廣坤與王老七扯扯拉拉地走到門外。村長長貴正好從村道那邊走過來，看見他們，很是不解，問：這是怎麽了這是？
　　王老七說：村長，妳正好來了，妳給說說這事吧。
　　謝廣坤說：妳的羊吃了我的菜，妳還先告上了？村長，妳得給我做主。
　　長貴眨巴著眼睛問：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大喜的日子，吵什麽吵！這要是讓鎮長看見，還不得說我領導得不好？別吵了……
　　謝永強他們就是這時候來的。王小蒙為了去接謝永強，還去養殖場找場長劉壹水借了壹輛汽車。劉壹水壹直對王小蒙心存愛意，但是因為王小蒙跟謝永強好著，他就把那份心思壹直壓著。劉壹水把車開得很慢。長貴、王老七、謝廣坤都停了下來，向汽車方向看。王小蒙坐在汽車裏，向謝永強家門口看了壹眼，有些奇怪：我爹怎麽也來了？
　　謝永強笑了笑說：還牽著羊呢，是不是也來歡迎我？
　　王小蒙搖著頭，說：不可能，他又不知道咱們的事情，怎麽可能。
　　劉壹水仔細看了看，提醒他們說：二位，我怎麽覺得妳們老爹的表情都有點不對？
　　王小蒙又看了看，感覺確實有些問題，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劉壹水把車停下來，王小蒙、謝永強下了車。趙玉田、劉英等壹幫年輕人圍了過來，跟謝永強打著招呼。長貴向前擠了擠，謝永強好像並沒有看見他，他有點不高興。
　　王老七、謝廣坤看見王小蒙跟謝永強兩個人在壹起，都很吃驚。王老七怔了好大壹會兒，磕磕碰碰地牽著羊向王小蒙跑去。
　　王小蒙迎上前，說：爹，妳怎麽來了？
　　王老七氣憤地說：妳別先問我！妳先告訴我，妳壹大早去城裏就是……就是去接謝永強，是不是？
　　王小蒙說：是啊，怎麽了？
　　王老七疑惑地看著王小蒙說：妳……妳們怎麽回事？
　　王小蒙笑著打馬虎眼，說：什麽怎麽回事？
　　王老七說：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妳怎麽跟謝廣坤的兒子混在壹起了呢？我怎麽說妳好呢……
　　謝廣坤也把謝永強拉到壹邊說：永強，妳說有人接妳有人接妳，接妳的就是……就是這個王小蒙？
　　謝永強說：是啊，怎麽了？
　　謝廣坤說：什麽怎麽了怎麽了！我問妳，妳跟王小蒙到底是什麽關系？
　　謝永強看著王小蒙，笑著說：她呀，是我的女朋友。
　　謝廣坤吃驚極了，說：永強，妳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謝永強說：真的。
　　謝廣坤苦著臉說：不會吧？永強，妳好好的，什麽時候又弄出來這麽個女朋友呢？妳是不是跟妳爹我說著玩的……
　　王小蒙顯得很難堪，說：廣坤叔，妳怎麽這麽說話呢！妳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妳們家永強？
　　謝廣坤做夢都沒想到謝永強會找王小蒙做女朋友，就不客氣地說：大侄女，說句不中聽的話，我就是覺得妳配不上。
　　王小蒙的臉紅了，汗也下來了，她說：叔，妳不要太傷人，我跟永強好了幾年了，從來沒感覺低他幾等。他是個大學生，我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我們兩個走到今天，妳情我願，誰也沒有高攀誰。妳不接受我可以，可不要小看我。
　　王老七惱羞成怒了，他說：丟死人了！小蒙妳還講什麽？妳還不走？妳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王老七把羊壹扔，就去拉王小蒙。羊在人群裏跑起來。王老七拉著王小蒙就走，王小蒙不想走，但是被她爹拖著，壹點辦法也沒有，就走了。
　　謝永強很生謝廣坤的氣，他說：爹，妳把我的事弄砸了！
　　謝廣坤有些快樂地說：弄砸了才好呢。
　　謝蘭的丈夫、村小學的校長皮長山拿著壹掛鞭炮走過來，看看鬧哄哄的場面，說：這是怎麽回事？
　　謝廣坤搖著頭說：長山啊，不提了，亂了套了……
　　皮校長晃了壹下手裏的鞭炮，說：那這炮還放不放？
　　謝廣坤說：算了。
　　看熱鬧的趙玉田接過鞭炮，說：大學生回來了，怎麽能不放？放，我放！
　　玉田說著爬到壹棵樹上，把鞭炮往樹枝上壹掛。
　　壹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過，樹上壹群鳥飛起來。壹群孩子在村道上跑著。玉田的爹趙四和玉田娘正在整理著壹件農具，連忙站起來：誰家又有喜事了？
　　村衛生室裏，老王醫生在給人看病，村長的女兒香秀正在裏面給病人抓藥，聽見了鞭炮聲，她有些奇怪：不年不節的，放什麽鞭炮？
　　壹個剛進來的病人說：謝永強大學畢業回來了，放鞭炮慶賀呢。
　　香秀若有所思，她自言自語地說：永強回來了……
　　老王醫生擡起頭來說：培養個大學生真不容易，謝廣坤個老小子，這回可是熬出頭來了。
　　對王小蒙與謝永強談戀愛這件事，王老七很生氣，他壹遍又壹遍地數落著王小蒙，壹直數落到了天黑。他說：丫頭，妳的膽子也太大了，怎麽不跟我們商量壹下，就自己決定了？咱先不說他謝永強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但是那謝廣坤……哎，那謝廣坤可是擡著眼睛看人的人，咱們怎麽能跟他做親戚……
　　小蒙說：爹，我都這麽大了，該怎麽做自有分寸。這事我自己能處理好，妳就別管了。
　　王老七說：看來妳還沒有死心。妳看看謝廣坤的態度，妳……妳覺得妳跟謝永強還能走下去嗎？快停下來吧！妳不知道，謝廣坤這個人，我是看著他多年了，想法跟壹般老百姓不壹樣。
　　王小蒙好像早有準備，她說：永強他爹反對這事，我也早猜到了，不過我相信永強，只要我們兩個好，時間長了，他爹也壹定會接受的。
　　王老七生氣了，說：妳不在乎，我在乎！多少人都在看著妳議論妳，妳知道不知道？還有，人家不管怎麽說是大學生，咱壹個農民，幹嗎呀，鬼迷心竅了？
　　小蒙娘覺得老伴這話說得太重，就攔了壹下，說：她爹……
　　王老七根本不聽她的，說：看看，又來了，妳又護著她，妳這樣早晚會害了她的。
　　王小蒙笑了。王老七說：妳還好意思笑？我跟妳說，妳跟謝永強不行的。信我的，快停吧，要不，妳非把自己害了不可。
　　小蒙娘看看門外，說：妳就不能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
　　王老七說：都炸了鍋了，妳能瞞住誰？
　　小蒙站起來說：瞞什麽瞞，我們又不是做壞事，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年輕人談談朋友，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情，怕什麽？妳們為什麽非要操這個心呢？哎，我可是服了妳們了。
　　小蒙走到自己的房間，往床上壹靠，從床頭櫥裏拿出謝永強的照片，對著照片發了壹通牢騷：謝永強，妳在幹什麽？我可是被妳害苦了！妳怎麽會有這麽個爹呢？不講情理，封建腦袋，說什麽我配不上妳。我長得天仙玉美人似的，天生麗質難自棄，怎麽配不上妳了？妳看看妳的大鼻子，妳看看妳的大眼睛，妳看看妳的大嘴唇……我怎麽會喜歡上妳呢？妳這個小家夥，妳這個小壞蛋……王小蒙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蒙娘推門進來，問：妳沒事吧？
　　王小蒙說：娘，我沒事。
　　小蒙娘說：妳手裏是什麽？
　　王小蒙說：是永強的照片。
　　小蒙娘緊張起來：快藏起來，別讓妳爹看到了。
　　王小蒙說：反正已經公開了，藏什麽？說著把照片放到床頭上。小蒙娘趕緊給她收到櫥裏，小蒙又拿了出來。小蒙娘嘆息壹聲，說：妳這孩子，我怎麽說妳好呢？
　　村長長貴在看電視。電視裏在放著壹則懲治腐敗的新聞，長貴說：好，好，好！都像這麽個弄法，我們的國家馬上就要好起來了——是不是香秀？
　　香秀往桌上擺著飯菜，情緒顯得不高，對長貴的話沒有什麽反應。長貴坐到飯桌前，看了看香秀，感覺有點不對勁，就問：香秀，妳怎麽沒精打采的？
　　香秀拿起壹雙筷子遞給長貴，說：這人上了大學跟不上大學就是不壹樣。我今天抽空去看了看謝永強，他這回的變化可大了，往那兒壹站，打眼壹看就跟村裏這幫人不同。
　　長貴笑了，說：看妳說的，我咋沒看出來呢？
　　香秀很遺憾的樣子，感嘆著說：當初，我要是考上大學就好了。
　　長貴沒有說話，而是拿眼瞄著香秀。香秀搖了壹下頭說：不說了，吃飯。她開始往嘴裏扒飯，心思卻顯然不在飯上。長貴是過來人，又當著村長，當然能看出來香秀有心事，就問：香秀，妳是不是對謝永強有意思了？
　　香秀臉紅了，說：爹，妳說什麽呀，真是的——
　　長貴很認真地說：香秀啊，妳娘不在了，有什麽話，妳不該瞞著我……爹說的對不對？
　　香秀想了壹下，無可奈何地說：有意思又怎麽樣？他心裏可是想著王小蒙呢。
　　長貴說：我當時就在場，這事我知道。不過，謝廣坤的態度在那裏放著了，謝永強跟王小蒙要成也難……再說，王老七這回也被謝廣坤傷得不輕，他也不會支持王小蒙。兩邊的家長都不支持，這事還不黃了壹半？香秀，妳要真覺得永強還行，咱就爭取爭取。
　　香秀想了想，說：謝廣坤想找的是城裏兒媳婦，咱的條件還差得遠呢。
　　長貴笑了，說：這話說得可是有點大了。妳別忘了，妳雖然不是城裏人，可也有壹份固定工作，更重要的是，妳爹還是這村的村長呢！他謝廣坤敢小看我？他還沒有這個膽子。
　　香秀沒有說話。
　　長貴說：妳要真對他有意思，爹就幫妳壹把。
　　香秀笑了壹下，說：爹，妳幫不上我的，別管了。
　　謝廣坤壹大早就爬了起來。他先是在院子裏轉了壹圈，接著就抱起壹捆草放到了驢槽裏。謝廣坤養著壹頭驢，農活不忙的時候，他就套上驢車到山裏收些山貨，拿到鎮上或城裏去賣，這樣壹年下來也能掙不少錢。驢這幾年給他出了不少力，他有些愛憐地在驢脖子上拍了壹下。驢也感覺到了，對著他輕輕“哼”了壹聲。
　　謝永強壹邊穿著衣服壹邊走出來，說：爹，我出去壹下。
　　謝廣坤問：妳去哪兒？
　　謝永強回答：我到小蒙家看看。
　　謝廣坤攔著他，不讓他去，說：妳別去！這才剛回來，村長家妳不去，鎮長家妳不去，妳姐夫皮校長家妳也不去，倒想往王小蒙家跑，什麽意思？不去！
　　謝永強笑了，說：爹，小蒙是我女朋友，跟他們都不壹樣，我要過去看看。
　　謝廣坤放低聲音，鄭重其事地說：永強，這話以後就別提了。跟王小蒙鬧著玩玩還行，妳怎麽就當真了呢？壹個是大學生，壹個是農民，就跟金條和筷子似的，能往壹塊連嗎？別想了。
　　永強娘卻打心眼裏喜歡王小蒙。她從房裏走出來，跟謝廣坤唱對臺戲：小蒙比永強哪裏差了？多好的孩子，永強想去，妳就讓他去吧。
　　謝廣坤不高興了，說：這個家是妳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謝永強笑著說：爹，家裏的事妳說了算，我的事我說了算。說著就向外面走。
　　謝廣坤沒招了，想了想，忽然叫道：好，妳去吧，妳去吧！永強，我跟妳說，妳去哪裏，我就跟妳去哪裏。
　　謝廣坤說著，把草筐壹扔，真的跟了過去。謝永強站住了，不明白他爹怎麽會變成這樣：爹，妳這不是糊塗了嗎？妳怎麽壹點個人空間也不給我呢？
　　謝廣坤說：看妳說的，什麽話！我是為妳好，我壹點都不糊塗。
　　謝永強搖了壹下頭，說：我又不是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妳要不嫌麻煩，想跟就跟吧。
　　謝永強走了幾步，謝廣坤在後面跟了幾步。永強娘看不下去了，喊道：他爹……妳這是幹嗎呀？人家看見了笑話不笑話！
　　謝廣坤看著謝永強的臉色，大聲說：永強都不怕，我怕啥！說完真的隨在永強後面跟了過去。
　　永強先是以為他老爹最多只是跟他幾步就罷了，所以沒有當作壹回事，可是沒想到他都快到王小蒙門口了，謝廣坤還在後面跟著。這可有點不好，他不由得發急了，只好站住，壹本正經地跟謝廣坤商量說：爹，妳回去吧，我去小蒙家說壹句話就回來。
　　謝廣坤跟他的目的，就是不想讓他到王小蒙家，怎麽可能回去。他故意說：要去咱們兩個壹起去。
　　謝永強用央求的語氣說：爹，妳就給我留點面子吧。
　　謝廣坤說：給妳留了面子，我就沒面子了。
　　謝永強有點生氣，說：爹，妳這人真是的，妳要再這樣，我可是不管不顧了。
　　謝廣坤說：妳不管不顧又能怎樣？
　　謝永強說：我這就到小蒙家去，妳要真想跟就跟吧。
　　謝廣坤笑道：妳要不怕難看，妳就去。
　　謝永強頓了壹下，忽然直奔小蒙家而去。謝廣坤也不甘落後，追過去了。
　　王小蒙正要去養殖場送豆腐，看見謝永強來，笑了。小蒙娘就讓王老七去送豆腐，好讓小蒙跟永強說話。王老七正猶豫著，謝廣坤從門外閃了進來。
　　王老七嚇了壹跳，問：妳怎麽來了？
　　謝永強看著謝廣坤，說：爹，妳走吧，快走啊。壹邊說著壹邊給他老爹使著眼色。
　　謝廣坤無動於衷，還笑呢，哪壹句不好聽就說哪句，他說：我不走，我說過我要跟著妳的，我能走嗎？嘿嘿……
　　王小蒙壹下子明白過來，氣就上來了，她說：永強，這是怎麽回事？妳爹是不是不想讓妳來？
　　謝永強沒說話，他也無話可說。
　　謝廣坤卻代替謝永強不瘟不火地回答了：小蒙啊，妳可說準了，我不光是不想讓他來，實話說，我是很不想讓他來，可他就是不聽我的話，妳說怎麽辦？
　　謝廣坤又轉向王老七說：七哥啊，妳說我培養壹個大學生也不容易，上小學花錢，上中學花錢，上高中花錢，上大學花錢……我是左花錢右花錢，他這麽不聽話，我這錢不是白糟蹋了嗎？
　　王老七火了，大聲斥責道：謝廣坤，這是我家，妳要算賬回妳家算去，在我這裏算個什麽事！
　　謝廣坤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也想回家算，可永強他不走，妳說我怎麽辦？
　　謝永強急道：爹，妳都說些什麽！
　　王老七看著謝永強，說：妳也別在這裏站著了，我的門檻低，別把妳們爺兒們給弄矮了。快走，走得越快越好。
　　謝廣坤笑了，拉了永強壹把，說：走吧。
　　謝永強甩開謝廣坤的手，又羞又氣地走了。
　　謝廣坤不緊不慢地說：七哥，我們走了啊。
　　王小蒙有些無奈地看著謝廣坤。謝廣坤走到王小蒙面前，又說了壹句：永強是好孩子，還是很聽話的。
　　王小蒙氣惱地推著車說：妳走快點，別軋了妳的腳。謝廣坤嚇得跳了壹下。王小蒙推車走出門去，謝廣坤怕謝永強再跟在後面追過去，又朝著王小蒙走的方向監視了壹會兒，直到她走遠，消失，他才轉了回來。
　　在村部門口，謝廣坤遇見了村長長貴。謝廣坤與長貴打了個招呼，正想給長貴上壹支煙，長貴卻先給了他壹支。謝廣坤有點激動，心想，這真是不容易，就說：村長妳看看，我怎麽能吸妳的煙呢？
　　長貴笑著說：多大的事……哎，廣坤啊，我正想到妳家去呢。永強這不是回來了嘛，大學生，出息了，我雖說是村長，也高興啊……
　　謝廣坤心裏很舒服，嘴上卻不當作壹回事，他說：出息個屁，他就是再出息，也趕不上妳這大村長啊。
　　長貴繼續表揚說：妳們兩口子也不容易，不聲不響的，竟然培養出了這麽個人才，為咱們村做出大貢獻了。這要放在古時候，該給妳們家立碑，今年村裏報文明戶，就報妳們了。
　　謝廣坤很激動地說：那可不敢當啊……壹會兒讓永強去妳家拜看妳。
　　長貴順勢說：什麽拜看不拜看的，我正想給他擺壹桌呢，也是代表村委會給他接接風，讓他壹定來啊。
　　謝廣坤感動得都要哭了，說：他還是個孩子，這……不需要吧？
　　長貴說：需要，很需要，妳抓緊跟永強講壹講吧。
　　長貴說完走了。謝廣坤呆了壹會兒，猛地又跳了壹下腳，說：這大學生還真值錢啊！才剛回村，村長就開請了，這要是到城裏工作，村長還不得把他捧上天！奶奶的謝永強，妳狗日的往我的老臉上貼金了！村長要請妳吃飯呢，多光榮的事情，我的臉上都光榮得冒金星了，妳狗日的可給我長面子了！
　　可是讓謝廣坤沒想到的是，謝永強不想去村長家吃這頓飯。他說：我又不會喝酒，去他家吃什麽飯。
　　謝廣坤不樂意了，說：說什麽傻話！村長家的飯，可不是誰想吃就能吃的，這是級別，是檔次！妳打聽壹下，這麽多年被村長請過的能有幾個？我活了五十歲了，壹回也沒趕上……快抓緊準備準備。
　　謝永強說：不就是吃壹頓飯嗎，準備個啥？
　　謝廣坤說：妳說得容易，這吃飯也是講究禮數的，怎麽坐，怎麽站，怎麽吃，怎麽喝酒放筷子，都是有講究的，弄錯了人家是要笑話的，我得好好教壹教妳。
　　謝永強因為剛才在王小蒙家的事情煩透了，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禮數，他沒好氣地說：爹，妳別教我了，妳要再教我，這頓飯我就不去吃了。
　　謝廣坤聞言，才把那壹套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