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仿佛隔世

　　“豎子大膽！”小將官面壹黑，揚起手中鞭子欲打。
　　秦江本想反抗，可小將身旁，還杵著倆橫刀相向的兵士，明擺著想欺負誰，就欺負誰的樣子，這種悶虧，是萬萬不能吃的。
　　再者說了，不管是劇本，或是歷史，自己這些刑人，都逃不過被‘坑殺’的命運，那可能發生什麽反抗暴政的劇情？副導演肯定不會讓他人隨意篡改的，念頭壹閃而過，秦江又憋屈地縮了回來。
　　眼看鞭子落下，聶汐止慌忙攔上：“軍爺休怒，吾之將死，何必。”
　　小將官壹想，也對，犯不著。當下擡擡手，止住身後沖動的士兵。
　　聶汐止趕緊陪上不少好話。
　　明知道是在演戲，可旁人演得太過逼真，情形詭譎離奇，秦江不知覺也受感染而溶入其間，竟隱隱生出些許心怵感覺來。“嘿，大哥，嘿嘿，您行個方便。”說著，從兜裏摸出壹樣東西，殷切遞過去。
　　小將官劍眉壹蹙：“何物？”將手中金屬玩意翻來覆去的查驗，老半天也整不明白。
　　“大哥，您得這麽著。”秦江按了按，噗！燃起壹簇火焰。
　　小將官嚇了壹跳，但旋之眉開眼笑，象是極為歡喜：“哦～，硝石折子？！”
　　得，甭管它叫什麽，妳喜歡就好，是抽煙的男人，貌似沒有不喜歡Zippo打火機的，反正是順方隊長的，不妨借花獻佛。秦江捧著阿諛臉，很狗腿的說：“那什麽……然也～。”
　　聶汐止訝異瞪著秦江，象是驚嘆於煉金術士的本事。
　　從古至今，鮮少有人經得起賄賂考驗，小將官也不裏外，欣然道：“汝有何求？”
　　秦江點頭哈腰道：“我和他，您看能不能優待點？比方說，咱們不演了。”
　　小將官壹聽這白話文，特別扭，不過對方是方士，言語難免稀奇古怪壹點，倒也不以為意，可琢磨老半天，對秦江說的也只是壹知半解。末了，不耐道：“陛下睿旨，莫敢不尊，然，至驪山，吾可寬爾等。”
　　嘖嘖，瞧人小將軍，文言文說得那個順溜，比本科生還強……就是不知道他說的啥意思？
　　古文秦江是半吊子，更何況是官面言辭。
　　聶汐止看秦江懵然，便小聲解釋：“南越俚話曰，與我等好處。”
　　‘好處’壹詞，秦江尤為敏感，壹聽便手舞足蹈：“哦～，有好處就不壹樣了，咱哥們走這幾十裏地，適當加點工錢是應該的，當臨演才五十塊，妳看如今物價又那麽貴，逛街想上趟公廁，到了門口要不要進去，都得天人交戰壹番，也忒埋汰人了……”
　　秦江喋喋不休，眾人壹句沒整明白，索性當他發心瘋。
　　無所事事，便顯路途漫長，生命無多，逐嫌分秒飛快。
　　午後時分，隊伍稀稀拉拉地，終是進入了臨潼，刑人們壹望驪山，哀郁不禁油然而生，並很快蔓延了整個隊伍。想自己滿腹才華未曾盡施，無奈人生卻將終結，悲嘆啊！不甘啊！嗚呼哀哉啊～。
　　更有須發花白的老學究，咣當跪在地上，望天高舉雙手，痛心疾首地哭號：“三代之書，燔煬殆盡，惜哉！”
　　聶汐止也是黯然嗟嘆：“焚詩書，坑術士，秦之季世，六藝從此缺焉。”
　　這壹切，令秦江咋舌，差點忘了這壹路走來的辛苦。“不是吧？大夥這麽入戲，我是不是也該整點悲情呀？”
　　咻！
　　冷不防地，壹枝弩箭紮進那老學究胸膛，鮮血遠遠濺上了秦、聶二人的臉面。
　　大將軍收回弩機，指指倒斃的老學究，聲色俱厲：“爾等若思速亡，如其！”
　　儒生、方士們頓時噤若寒蟬，文人骨氣什麽的，不說也罷，只求留個全屍，入土為安。
　　秦江下意識擦擦臉，伸手至鼻子下嗅嗅，心頭遽然壹沈，這腥味好熟悉，簡直和真的死人血壹個樣。莫說這些血，出城後走了老半天，四周景物仍是翠綠蔥蔥，春意盈然，壹點全無大漠的蠻荒，倒象江南麗色。
　　見鬼了！
　　不多時，刑人們惶惶不可終日的被驅到壹處山谷，此處地勢狹隘，谷道幽長，四周叢林繁茂，渺無人跡，絕對是個殺人越貨的好地方。
　　谷中央，已挖好了壹排排整齊坑道，秦江怎麽看，都覺得它象種蘿蔔的菜圃，委實想笑。“啥地方呀這？”
　　聶汐止搭茬道：“驪山硎谷也。”
　　忽聞前方驅逐叱罵，雜音四起，而周遭士兵也開始有所動作，秦江壹個恍神，身旁壹名術士，即被士兵壹腳踹入土坑中，有不願者，幹脆長戈壹插，將人紮入坑底，手段極其粗暴殘獷。
　　可再怎麽假，看著這壹幕，也不由令人膽戰，秦江笑不出來了，趕緊回頭找剛才那位小將官。
　　那位將官頗有古人遺風，受君之托，終君之事，不用秦江滿世界找人，自己便施施然而來，對秦江暗使個眼色：“隨吾往。”
　　秦江會意，趕緊跟上，臨走不忘帶壹把聶汐止。
　　好處不用多，加兩辛苦錢就行，要麽給搭個順風車回劇組唄，不然好幾十裏地，走得腿軟，但不管怎樣，這樣結束，能領到工錢也不錯，好歹不必躺進那臟兮兮的泥坑裏……
　　未等秦江白日夢做周全，那將官徒然停了下腳步。
　　這才離刑坑二百來米，抵達山谷半山小坡，周圍仍人多眼雜，既不象有順風車乘，也不象坐地分贓的樣子，秦江不禁困惑。“老大，這是……”
　　將官七爺八爺似的背手站著，也不搭話，只拿眼睛瞄瞄地下。
　　秦江低頭壹瞧，頓時傻眼，腳底下，有個小土坑，面積剛好合適埋倆人，回頭再瞅瞅遠處的蘿蔔大坑：“不是……合著您說的好處，就是將咱從大坑，移來這小坑呀？！都是管埋的活兒，算什麽好處呀，我還不如跟大夥壹塊躺著熱鬧呢……”
　　將官面無表情道：“吾之能，僅此而已。”
　　秦江都被他氣樂了。這麽輕巧就騙去老子的Zippo？妳當將軍多浪費啊。
　　聶汐止生怕秦江激怒將官，忙懇切對將官恭拜下去，唱喏道：“軍爺心意，我等拜領。”
　　將官點點頭領受，回身離去。
　　“操！太不地道了！”秦江氣不過要追，不料將官的兩名侍位豎戈以待，硬是攔住了去路。
　　聶汐止扯扯秦江，搖頭嘆道：“候兄，今既必亡，辯之無益。”
　　秦江賭氣甩掉他的手：“拉倒吧妳，別整那破古文了，老子現在特煩。”
　　聶汐止觀量壹番四周景致，又勸解道：“此坑後枕頑石，前觀驪山，佳地矣～。”
　　秦江癟癟嘴：“風景再好有啥，人壹埋，還不是萬事皆休。”
　　這時，四名拎鏟子的士兵上前，沖二人比了個請的姿勢，想是得到某人的交待，禮貌之極。
　　秦江沒好氣道：“幹嘛？！”
　　士兵又伸手指了指土坑。
　　秦江瞧瞧土坑，看看士兵，楞半晌，才忿忿說：“行，都是領錢幹活的，我也不為難妳們，老子就受累扮壹次死人，回頭再找那混蛋算賬。”
　　聶汐止遠眺遠西方天際，眼角濕潤，似心有掛念，末了，下坑躺於秦江身邊，雙目緊閉，坦然安躭。
　　卟，卟，卟～
　　壹鏟鏟泥土，不會兒，便掩過二人身子，秦江吐出滿嘴沙礫，猶自不滿嘟囔：“媽的，裝死人真不是活人幹的！哥幾個，作戲而已，不用那麽認真，隨隨便便填下半身得了，待會兒我扒拉起來多麻煩呀……”
　　卟！又是壹鏟子浮土，蓋在臉上，秦江有點發慌了，甩甩腦瓜，露出小半臉：“哎？等會兒？妳們真埋呀？……啊！真埋？！喲嗚嗚嗚～……”
　　黑土，愈積愈厚，宛如無底旋淵，不斷將人吸入幽暗地底，越往下墜，身子越覺笨滯遲重，壹腔混濁氣息，憋得胸膛臌脹難安，腦袋失氧，壹片昏沌，窒息，極度窒息，很想撕胸裂肺地瘋狂吼叫，無奈撐開鼻子、嘴巴，便立即被泥土填得滿滿的……
　　這是真的！
　　我要死了！！
　　什麽大漠、劇組、臨演……全是假的！
　　焚書坑儒，竟然是真的！
　　天啊！我究竟身在何處？！
　　……
　　“哇！”
　　秦江努力睜開眼睛，使勁地大口呼吸空氣。
　　我死沒？秦江惶悸地胡亂摸著身體，貌似並沒缺少什麽，只是渾身濕漉漉的，好不粘膩。“沒死？這是哪兒？”舉頭查看，屋裏擺設何等熟悉，正是自己在劇組的宿舍：“日！又做夢了！”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辨不出晝夜，側目望望桌邊的熒光小鬧鐘，才淩晨四點。
　　也許是近期拍攝《大秦西征》，日有所感，夜有所夢吧，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天還沒亮，自己這輩子就混到頭了，秦江長長疏了口氣，恍如隔世。
　　哎喲！怎麽壹邊手臂發麻，胸部憋悶？
　　秦江忙亂打開臺燈壹看，嗨～，這個趙美麗！啥時候摸我床上來的？難怪我做夢給人埋了，敢情，是她墊著我胸部睡，導致氣悶，才映射到夢裏！
　　沈思半天，秦江回過味來，有點哭笑不得：哪什麽，在街市上被七、八個人逮，是因美麗八爪魚似的，緊緊抱著自己睡覺所致；哪什麽弩箭劃襯，是美麗的發髻，戳到了自己的肩胛，哪什麽幾十裏地走到驪山腿麻，都是美麗硌壓的，還有哪什麽血……哎，對呀，血哪來的？！
　　秦江兜頭找找，擡手的時候，猛不丁發現壹條東西掛自己手上，頓時嚇了老壹大跳。“嗯！這……這是茉茉……”暈了，手指頭居然被美麗那條寶貝蜥蜴咬住不放，血都飆了二兩，沒腥味才叫怪事呢。
　　秦江氣急敗壞，騰地坐起來：“美麗！！”
　　“嗯～～”美麗打著慵懶嬌憨的誘人鼻腔，稀裏糊塗搓搓眼睛，末了，死魚壹樣厭厭地望著秦江：“江江，我困。”
　　“妳才困而已，我還死過壹次了呢。”秦江眼瞪得圓溜溜的：“妳……妳這叫什麽壞習慣，不在殷妍那兒睡，跑我這幹嘛？！哎我就不明白了，正常的時候妳就喜歡這樣，都已經……這樣了，妳還喜歡這樣。”
　　美麗有聽沒懂，懶得搭理，象只樹袋熊壹樣，爬呀爬呀，爬到秦江上身掛著，且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頭壹扁，貌似就要睡過去了。
　　“餵！”秦江聳聳肩膀鬧她。
　　美麗埋怨道：“她除了上面有肉，別的地方不好抱。”
　　秦江腦海登時很有畫面，差點沒流鼻血：“……不是理由。”
　　“我怕妳跑了……”
　　“感動中……”人傻姑睡覺都壹心惦記著，自己是應該要懂得憐惜的，但秦江就是覺得窩火，擡起手，晃晃仍叼著自己手指不放的蜥蜴。“妳睡覺就睡覺，幹嘛還帶這條玩意？咬我手就罷了，咬我下邊咋整？”
　　“啊！”美麗最見不得秦江流血受傷，當即慌了神，人也清醒過來，小心扒開愛寵的嘴巴，接著粗魯將它飛出窗外，這才討好似的吹著秦江手指，並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無辜地說：“江江不疼，美麗不是故意的。”
　　秦江臉皮抽搐幾下，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