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鬧事

　　拆開信封，信紙上面洋洋灑灑寫了壹長串華麗辭藻，都是歡迎新弟子來雛鳳書院的話，百裏歌林壹面看壹面嘀咕：“還叫我們把這裏當新家……哼，家才不會用吃飯當借口搶錢！壹頓飯壹兩，他們直接去搶好啦！”
　　其他孩子對此倒不介意了，葉燁壹面打量島上風光，壹面道：“只要早早學會飛，就可以飛到北面島嶼用名牌免費拿吃食，別絮叨了，我們來這裏本來就不是為了玩。”
　　聚集在島前的孩子們漸漸散開，都去找自己的房間了，壹時間人聲漸歇，庭前只有風聲，連鳥叫蟲鳴都不聞壹絲，站得久了，心跳聲仿佛都清晰可聞。
　　“好安靜啊，這裏。”黎非深深吸了壹口氣，這裏就是她要住壹年的地方了，比青丘那個木屋氣派了百倍也不止，可不知為何，她心裏還是懷念著那段清貧又寂寞的時光。
　　“我是十壹，妳們是什麽？”百裏歌林晃了晃自己的信封，上面用朱砂寫著大大的“十壹”二字。
　　葉燁道：“巧的很，我是十，應該住壹個院子裏吧。”
　　百裏唱月亮出信封，上面赫然是“十二”。
　　弟子房壹座小庭院裏有三間大屋，也就是說通常三個弟子同住壹座庭院，像這樣編號連在壹起的，必然是同住壹座庭院。百裏歌林終於高興起來：“姐！我們三人住壹起！真好！”
　　她又湊去黎非那邊：“妳是幾號？修遠呢？咦？修遠人呢？”
　　眾人這才發現雷修遠不知跑哪兒去了，他壹向沒什麽存在感，人不見了，他們到這會兒才發覺。
　　“他大概壹個人逛去了吧。”黎非也不在意，“我是七，不知道跟妳們離得近不近。”
　　“走吧走吧，去看看咱們住的地方什麽樣。”百裏歌林急不可耐拽著眾人朝弟子房那邊走。
　　島上的弟子房呈螺旋形旋轉排列，庭院的墻潔白如雪，瓦卻是青黑色的，墻上爬滿了各種藤蔓薜荔，院外還有沈甸甸的紫藤花壹叢壹叢垂掛下來，人還未進院子，清涼的異香便足以令人心曠神怡了。
　　轉過壹個拐角，壹扇精致的木門出現在墻上，上面刻了編號“七、八、九”，每個數字下還有壹行小字：「七——千香之間；八——麒麟之間；九——靜玄之間」。
　　“哇，每間屋子還有名字嗎？”百裏歌林又驚又喜，“千香之間，黎非，妳這屋子名真好聽，聽著香噴噴的，裏面該不會種滿花吧？”
　　她迫不及待推開院門，冷不防院內已有數人，聽見門響，眾人壹齊回頭，雙方打個照面，都是又驚又惱。
　　“妳們走錯了吧？”紀桐周只覺不可思議，這群卑下的叫花竟敢闖進他的院子？雖說另外兩間屋還要住人，不過他已經認定整個院子都屬於他紀桐周的了。
　　“妳才是走錯了吧。”黎非冷冷看著他，揚起信封，“我是七，這邊屋子是我的。”
　　院中朝東的屋子上寫著“千香之間”四字，正是書院安排給她的房間，不過此刻房門已經被人打開了，容貌絕艷的蘭雅郡主正在門口，高傲地看著他們。
　　“我喜歡這間屋的名字。”她聲音像黃鸝在唱歌，十分柔軟好聽，然而語氣高高在上，充滿了傲意，像是在發號施令，“我要住這間，妳另選壹間。”
　　黎非淡道：“我不要，請妳出來。”
　　蘭雅郡主面色壹冷，她自持身份，不與賤民啰嗦，只轉頭望向紀桐周。
　　紀桐周有些來火，要與這不男不女的叫花子住壹個院子，他壹百個不願意，但黎非厲害得很，何況自己與她有壹起過二選的經歷，太難聽的話他不想說，不過怎麽說自己也是個王爺，此刻佳人在前，狗腿子在後，要跌軟也不可能，思忖片刻，他才道：“這院子算是我包下來，妳們住別的地方吧，我賠妳們壹人壹千兩銀子。”
　　壹千兩銀子，他不信這幾個窮鬼不肯走。
　　果然連百裏歌林都動容了，壹千兩！在外面足以買好幾個比這裏還漂亮還大的院子了！
　　黎非絲毫不為所動：“我不缺錢，妳，讓開。”她下巴擡起，指向蘭雅郡主。
　　郡主又氣又惱，低低叫了壹聲：“王爺。”
　　紀桐周怒了，真是給臉不要臉！上回在陸公鎮他是壹時不防，加上她用石頭先手偷襲才叫她得逞了，這回他不信治不了她！正要示意自己的狗腿子們來個先手，撂倒這幫不知好歹的叫花子，冷不防黎非把手指掰得喀拉喀拉響，直接朝蘭雅郡主走過去了，郡主被她嚇得花容失色，不得不從房門前跑開。
　　黎非進了屋子，只見桌上堆了好些包袱，估計都是那位郡主的，她提起全部丟出去，無視紀桐周他們鐵青的臉，朝百裏歌林三人招手：“進來吧。”
　　門被關上，百裏歌林有些擔憂：“黎非，妳又得罪那個小王爺，待會兒我們走了妳就壹個人，他們那麽多人！要不屋子就讓給那個郡主吧？”
　　黎非搖了搖頭：“我早就跟他們有了齟齬，這次讓了肯定還有下次下下次。”
　　要是在陸公鎮她沒為雷修遠出頭，指不定這會兒她就讓了，可梁子已經結下，再退讓不但毫無意義，反而會讓別人更看不起自己，更何況，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沒用的小棒槌，她是雛鳳書院的姜黎非，從此要擡起頭做仙人的。
　　“屋子裏好香啊。”她四處打量，這屋子不大，跟虹鹿車上庭院中的屋子格局很相似，不過家具壹水的全是藤制，外面是炎炎烈日，屋內卻清涼無比。薜荔爬了半扇窗，沈甸甸的紫藤花掛在窗檐下，窗臺下面姹紫嫣紅，薔薇、紫茉莉、鳳仙花……熙熙攘攘開了大片，風壹吹過，各種香氣糅雜在壹處，叫人心醉神迷，千香之間，名副其實。
　　“這裏有鏡子。”百裏歌林端起床頭櫃上的銅鏡，“車上沒有。”
　　百裏唱月見墻上還掛著壹把劍，不由拿在手裏輕輕抽出，劍身通體暗淡無光，摸上去十分粗糙，竟是壹柄薄薄的石劍。
　　“怎麽有石頭做的劍？”百裏歌林伸手摸了摸，“石頭也不能開刃，這劍是裝飾吧？”
　　“不是。”百裏唱月搖頭，這柄劍分明半舊了，不是擺舊的，手柄與劍鞘明顯是被摩挲出的白痕，想必是以前書院中弟子常用的東西，只是猜不到究竟做什麽用。
　　葉燁思索片刻，道：“說不定，是拿來做禦劍飛行的？”
　　“要飛也不是只有禦劍吧。”百裏唱月將劍掛回墻上。
　　“劍乃百兵之君，禦劍是最基本的修行，那些運用各種法寶在天上飛的仙人，最先要學的都是禦劍。我聽說星正館的長老與弟子從不用法寶，每個人都禦劍而飛，越是真正的仙人寶劍，越容易收納靈氣，駕馭起來渾然壹體。”
　　葉燁正說到興頭上，忽見百裏唱月眉頭壹皺，轉頭望向窗外，下壹刻外面院子便傳來壹陣喧囂，有個男孩在囂張地嚷嚷：“妳這狗叫花！竟敢擅闖郡主的香閨！非把妳狗腿打斷不可！”
　　有個耳熟的聲音不知低聲咕噥了什麽，紀桐周暴怒的聲音立時炸開：“妳好大的膽子！快上！把他給我打出去！”
　　狗腿子們立即狗仗人勢地跟著嘶吼：“揍他！”
　　“別以為進了書院就能成龍成鳳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性！”
　　雷修遠的聲音驚慌失措地響起，聽起來孤立無援，好像還帶著哭聲：“這、這裏明明是我的房間……為什麽不能進？”
　　“還敢頂嘴！”
　　嘩啦壹陣潑水聲，還夾雜著雷修遠的驚叫，屋裏幾個人再也忍不住沖出去，卻見紀桐周和蘭雅郡主抱著胳膊冷臉站在門外，他那幾個狗腿子壹個揪著雷修遠猛揍，另幾個正從井裏打水朝他身上潑。
　　看見有人出來了，紀桐周故意大聲道：“用力點洗！臭叫花味道太臭了！”
　　真是讓人火大。
　　黎非面無表情甩上門，把手指捏得喀拉喀拉響，先將那個揪著雷修遠不放的男孩撂倒在地，上前壹拳正中他鼻梁，打得他鼻血長流，半天直不起來。
　　孩子們壹看見血了，都有些慌，狗腿子們都嘗過她的厲害，眼見她這麽生猛地壹拳撂倒壹個，嚇得紛紛朝後縮，紀桐周氣得壹人踢壹腳：“沒用的東西！遇到事跑得比我快！”
　　黎非懶得理他，先把雷修遠扶了起來，他方才被那幾個狗腿子按住揍，好在沒破皮，就是臉腫了，身上濕漉漉的，壹面還在哭，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沒事吧？”黎非用袖子替他擦了擦臉，“好了，來我這邊吧。”
　　雷修遠哭得哽咽難言：“大姐頭……他們……他們搶我的屋子！我真沒用……老是要妳幫我……”
　　紀桐周正因為要跟兩個叫花子住壹個院子裏而惱火，憋了壹肚子氣沒地方撒，聽了他的話當即冷笑：“知道妳沒用還敢惹我！我告訴妳，妳敢來這裏壹天，我就打妳壹天！打得妳不敢來為止！”
　　黎非冷冷瞪他：“這話我還給妳，妳敢動他，我就揍得妳住不下去！”
　　紀桐周覺得自己都快炸了，他氣，他怒，可他又打不過她，要是能用咒符燒她個半死多好！可弟子守則又規定不許用仙法玄術私鬥，他總不能第壹天就破戒吧？
　　“大姐頭，我的屋子……”雷修遠拽著她的袖子還在哭，抽抽搭搭，壹旁百裏唱月忽然皺眉看了他壹眼，似是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沈默了。
　　黎非冷冷望向蘭雅郡主，郡主很有些怵她，加上旁邊那個被打得鼻血長流的孩子還躺在地上滾來滾去地哭，叫人心驚膽戰地，她只能含淚去靜玄之間把包袱拿出來，望著紀桐周委屈地喚壹聲：“王爺，蘭雅……蘭雅無法陪您住在院中了，請您原諒。”
　　紀桐周壹把抓住她，厲聲道：“不許走！今天我非要妳住在這裏！那個臭叫花！妳敢不讓？！”
　　身後那些狗腿子見王爺發飆了，也立即簇擁上來，給他增加點氣勢，百裏歌林他們毫不示弱也圍上去，大叫：“妳以為在這裏還是王爺，可以仗勢欺人？！人家的屋子，憑什麽給妳！”
　　壹時間兩撥人在院中互相對峙，誰也不讓誰，紀桐周死死盯著黎非，他心裏恨透這不男不女的家夥，卻又極為顧忌她，那天她壹碰就把狐妖打碎的場景時常浮現在自己腦海，多麽恐怖的天賦！
　　他從生下來便順風順水，誰不讓著他？連皇帝都要護他三分，結果卻被這小叫花三番兩次地當眾羞辱，越想越氣，他忽然推開蘭雅郡主，從袖中抽出咒符，作勢要拋出。
　　眾人見他居然用上了咒符，都大吃壹驚，這小王爺也太驕橫了！這裏可是書院！對同僚用咒符，他想被趕出去麽？
　　院中忽然響起壹個冷冰冰的女聲：“妳們在鬧什麽？”
　　紀桐周只覺壹只冰冷的手搭在自己腕上，他不由自主把手指松開，咒符盡數被那人奪走。
　　是黑紗女，她神出鬼沒地，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來了。
　　低頭看看咒符，黑紗女的聲音更冷了：“書院禁止仙法玄術私鬥，違者立即趕出去，妳不知道麽？”
　　紀桐周又怒又有些尷尬還有些後怕，耳朵都掙紅了：“我又沒用！拿、拿出來看看不行嗎？！”
　　黑紗女環視四周，院子地上濕漉漉的，還倒了好幾個水桶，壹個孩子正在地上打滾大哭，還有個渾身**地也在哭，檢查壹遍，倒確實沒有用咒符的痕跡，她冷哼壹聲，將咒符收進自己袖中，又道：“再有恣意喧嘩者，立即趕出去！都回自己屋！”
　　紀桐周臉上壹陣白壹陣紅，他又受到無法挽回的折辱，氣得腿肚子都打顫，此時再說什麽都多余，他壹言不發，掉頭進屋，門被他用力甩上，將壹眾人甩在了門外，紀桐周的狗腿子們見勢不妙，架著那鼻血長流的可憐孩子迅速撤退，蘭雅郡主在紀桐周房前敲了好久的門，裏面似乎也沒回應，她含著淚水森然瞪了黎非壹眼，也走了。
　　鬧劇終於散場，百裏歌林他們也告辭去找自己的院落，雷修遠哭哭啼啼地被黎非推進屋子，本來想問他剛才跑哪兒去了，可她最見不得他這無能樣，更想不出什麽安慰話，只丟下壹句“快洗把臉”就回去了。
　　庭院回復了寂靜，不知過了多久，靜玄之間的房門忽然被人輕輕敲響，門壹開，卻是百裏唱月站在門前。
　　“唱月？”雷修遠怯怯地看著她，“大姐頭在東邊那間屋……妳、妳有事嗎？”
　　百裏唱月靜靜看著他，低聲道：“妳過分了。”
　　“……妳說什麽？”他有些惶恐，很是不知所措。
　　“小棒槌是女孩子。”她壹直管黎非叫小棒槌，始終也沒改過來，“她人很好，妳不該這樣。為什麽故意挑釁？為什麽自己不還手？”
　　雷修遠縮著肩膀，似乎在微微發抖：“妳在說什麽……我……我哪裏敢……”
　　百裏唱月似乎嘆了壹聲，再也沒說什麽，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