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世尊遁於未發時

　　“嗯？”
　　飄蕩著異香的房間裏，壹名看似只有壹兩歲的嬰兒淩空盤坐。
　　嬰兒身後，若有若無的金色日輪忽明忽暗。
　　嬰兒身邊，站著兩名金身男子，壹臉的狂熱憧憬之色。
　　嬰兒前面，跪著他的父母，磕頭合十，虔誠禱告。
　　突然之間，嬰兒神色微變，肉嘟嘟的小手壹擡，竟從虛空中抓出了壹個光團來。
　　啪！
　　那光團炸裂，直接將祂的半個手臂湮滅！
　　驚得周圍人就要尖叫。
　　“莫要聒噪！”
　　嬰兒出言定住周圍，旋即眉頭皺起：“還是要暫避鋒芒，現在還不是本尊下場的時候，況且，本尊此番來塵世走壹遭，不惜凝聚五蘊六賊，降臨教化之化身，不是來塵世拼命的。拼命了，還怎麽傳播佛念、布局佛國？更不要說未來渡劫了。”
　　念至此處，祂那湮滅的手臂轉眼恢復，輕輕壹揮小手。
　　“先遁！”
　　頓時，淡淡的金光擴散開來，轉眼就將偌大的庭院籠罩。
　　待得光芒散去，原本占地甚廣的庭院，竟是瞬間沒了蹤影，自是引得周遭人嘖嘖稱奇。
　　……
　　……
　　很快就有人將這個消息稟報上去，送到了正位於城墻上的鄭國公王世充手上。
　　王世充的身子很壯，滿臉虬須，但眼睛卻細成了壹條縫，內裏閃爍著寒芒，他看完了消息，將信紙壹扔，便不住冷笑。
　　“父親，是什麽消息？”大兒子王玄應在旁看著，見著其父模樣有異，不由詢問。
　　王世充摸了摸胡子，冷笑道：“無他，無非是佛門修士不告而別了，這些個修行之人，就擅長這個。”
　　王玄應眉頭壹皺：“莫非此人有古怪？”
　　王世充哈哈壹笑，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道：“有什麽古怪？無非是見勢不妙，當先開溜，他們佛門的人，搞這個很熟練，為父半點都不意外。”
　　王玄應壹聽，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王世充瞥了他壹眼，冷冷說著。
　　王玄應心下壹顫，低著頭、壓低了聲音道：“父親，今日之局面，未必就比當年要差。自從您得了洛陽城，幾年下來，多少覬覦之人鎩羽而歸，就連那李唐的太子李建成，圍困了半年，最後還不是要退兵離去，不過壹李唐親王，何必如此如臨大敵？還要召集流民過來……”
　　王世充冷冷打斷，道：“妳以為為父讓人將那些個流民引領過來，是想要補充兵卒？錯了，這流民另有用處，說給妳，妳也不懂，妳只需知道，而今洛陽城中，有不少風塵異人聚集，記得約束手下，不可怠慢了外來之人。”
　　王玄應諾諾道：“父親，那李唐……”
　　“唯唯諾諾，娘們壹樣！壹點都不像老子的種！”王世充口中斥責，但壹番話說完，又道：“李唐勢大，不可力敵，妳老子只要還沒瘋，最後還是得想辦法歸順，因那姓李的，而今是真的得了天命，只要自家不作死，氣運蛻變，化為真龍，那是早晚的事。”
　　“那……”王玄應壹聽，卻是滿臉困惑。
　　“瞧妳這樣子，也有想法吧？”王世充冷冷壹笑，“又或者，妳想問的是，既然如此，老子為何要召那麽多流民，又為何之前抗拒李建成的吧？”
　　王玄應低頭稱是。
　　“蠢貨！”王世充搖了搖頭，“就算是要投誠，那也不能咱們主動提出來，妳以為主動提及，再去討好他李家，就能得好處？能讓李家多賞給為父幾根骨頭？錯了！大錯特錯！這投降，講究壹個招撫價值！”
　　王玄應聞言壹楞。
　　“什麽是招撫價值？”王世充大手壹揮，指了指城裏，“是那些循規蹈矩、奉公守法的黔首？”又指了指外面，“還是這孤苦無依、隨波逐流的流民？都不是！是壞種！是無賴！是吵著鬧著要殺人的惡人！”
　　他瞪大眼睛，獰笑出聲：“妳若如城中人那般良善，逆來順受，就得被人壓榨，如城外人那般孱弱，壹盤散沙，就得被人拿捏！唯有做個惡人，叫囂著要殺人，比劃著要吃肉！這管著事、藏著糧的人，就要退讓，就得惠澤於我！此番壹戰，不壹定真打，但決不能讓他李世民輕松如願，唯有如此，日後咱們才能富貴連年！不說做個國公，就是當個大柱國，也未必不能！”
　　……
　　……
　　“我那兄長看著心誌堅定，其實誌大才疏。他領軍圍洛不過月余，便已被王世充看破了虛實，以至於被人拿捏玩弄，還自以為得計，最終突厥人來，他只能灰溜溜的退兵！”洛陽城外，連綿兵營之內，李世民看著剛剛得到的洛陽布防圖，搖頭嘆息。
　　周圍，幾個兵將、統領聞言對視，皆不明所以。
　　李世民擡起頭，看向營帳壹角，笑道：“李靖，妳自是明白我的意思，妳來說吧。”
　　“屬下不敢置喙皇家之事。”身姿挺拔的李靖抱拳說著，義正言辭，“屬下本就是戴罪之身，隨意言語，說不定要惹火上身。”
　　“妳倒是懂得明哲保身。”李世民哈哈壹笑，站起身來，朝著帳外走去，眾將緊隨其後。
　　他來到外面，看著不遠處的雄城，淡淡說著：“洛陽身為古都，城高墻厚，自古以來皆是難攻之處，他李建成領著兩萬嫡系兵馬過來，先期攻城不順，怕損傷了班底，於是就拿了麾下巧言之士的計策，想要用懷柔之法，要以恩惠澤於王世充，說是要將其人感化，然後主動投誠……”
　　說著說著，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周圍的眾將領壹聽到這裏，也明白幾分，就都露出了笑容，空氣裏壹時多了許多歡樂的氣息。
　　“先不說這王世充是否會被壹點蠅頭小利所迷惑，就說李建成此舉，壹下子就讓王世充意識到，他不願意付出代價，這叫什麽？這就叫幹大事而惜身。以他李建成所能調動的兵力，只要願意付出代價，打壹個洛陽，難道有什麽困難？即便王世充也有盟友，甚至還有高人相助，但以咱們大唐的底蘊、以他太子的身份，壹樣不懼！”
　　說到這裏，李世民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壹股傲氣，緊接著就搖頭嘲笑：“但他卻是存著幻想，想用更小的、更微不足道的、對自身幾乎沒有影響的代價，來達成同樣的目的！”
　　他擡起手，指著洛陽城，揚聲道：“這是哪裏？這是洛陽！東有成臯，西有殽黽，倍河，向伊洛，其固亦足恃！鎮壓中原地脈！掌天下之要害！這樣壹個地方，想不付出足夠的代價就拿到，這是什麽心思？守株待兔的好事，人人皆要嘲笑，怎麽同樣的道理放到天下之局中，反而無人置喙了？李建成如此心思，被王世充把握住了，立刻就失了主動權，自是被玩弄於股掌！”
　　話至此處，李世民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冷冷說著：“洛陽不過是壹座城，但這座城關系到大唐能否坐穩中原，繼而雄視天下！只是精算於眼前的蠅營狗茍，那所謂的混壹天下，對他李建成壹黨而言，到底算什麽？什麽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輕言用武，以防古城崩毀、生靈塗炭，說到底，他們計較的是錙銖之利，而無天下大義！洛陽的事，越拖，越是麻煩！過去，只需要付出兩萬人，今日我就得帶來五萬人，五萬人打不下來，下壹次就得是十萬！”
　　他的聲音越來越凝重，眾將的表情也逐漸鄭重，營帳內外的氣氛漸漸沈重壓抑。
　　“不要算計，壹旦算計，就有其價，既有價，便能討價還價！討討擾擾，心誌便墮，顧慮叢生，誌已不堅！”李世民目光掃過群將，壹字壹句，清清楚楚，“此番攻洛，大舉而來，當壹勞永逸！如今，東方諸州已望風款服，惟洛陽城孤，勢不能久！此城易主，北方定矣！吾等既來，不得不歸！”
　　“不得不歸！”
　　“不得不歸！”
　　被李世民的話語感染，壹眾將領亦是心潮澎湃。
　　李世民見軍心可用，亦是寬慰，於是當機立斷，下令安排，先令人加強對洛陽的圍困，又使人分兵扼守外圍諸險要，切斷洛陽內外聯系。
　　“先要令王世充求戰不得，外援無望，然後勸降周遭州郡縣城！他王世充不是要據城自守，待價而沽嗎？我便讓洛陽真為孤城！再使壹支人馬埋伏於要道，我料王世充見我意誌堅定，不納其降，又知不可力敵，必求助於那竇建德，正好於要道伏擊其人兵馬！此，亦可破了竇部膽氣，削其兵馬，壹箭雙雕！日後再征其部，可事半功倍！”
　　說著說著，他對眾人道：“攻伐洛陽，非攻壹城，實滅中原亂勢，所以不可局限於壹城壹地，要縱觀全局！待得洛陽城破，中原抵定，吾定與諸位請功！日後青史之中，亦有諸公的壹席之地！”
　　“願為秦王效死！”
　　待得眾將得令各去，李世民回帳坐定，沈吟思量，梳理前後布局是否還有漏洞。
　　這時，卻有兵卒過來稟報道：“殿下，洛陽城外枯田忽然變化，盡復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