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矛與盾

　　……
　　9月10日，深州市。
　　奇跡之城，壹棟平平無奇的高檔寫字樓內。
　　光頭男子輕輕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然後扯了扯自己的領帶，隨手把雪茄刀扔在了桌面上，接著點燃雪茄，擺了擺手，示意兩名年輕女孩出去。
　　其中壹名美女捂著嘴巴，拉著另壹個姑娘的胳膊，彎腰低頭向外快步走去，直奔洗手間。
　　門被關上，光頭男子猛地吸了壹口雪茄。
　　雪茄剛剛點的時間有點長，燃燒的部分比較多，這壹口，絕大部分人是頂不住的，而他卻舒適得再次顫抖，接著吐出了少許煙霧，氤氳了他的金絲框鏡。
　　真爽啊～
　　陷入空靈的十幾秒鐘之後，光頭男子的神色逐漸內斂，和日常再也沒有區別，表情木然，雙眼卻似乎能看穿壹切。
　　他輕輕地吸著雪茄，然後輕輕打開抽屜，拿出壹個鏡子，把自己的衣領和領帶整理了壹番，接著把鏡子放回原處。
　　做完這壹切，光頭男按了壹下桌上的按鈕。大概過了壹分鐘，兩名男子敲門進了屋子。
　　其中壹名男子，看著非常年輕，也就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給人壹種職場精英的感覺；另壹位則是個身高170、體重120的胖子。
　　嗯，公斤。
　　胖子穿著西裝、襯衣，束著壹條愛馬仕的腰帶，肚皮撐得衣服即將爆開，但這種爆衣無人期待。
　　大部分人，看到胖子，都會覺得他裝富，也會覺得他腰帶是假的——愛馬仕哪有這麽長的腰帶。
　　“事情怎麽樣了？”光頭男子坐姿比較認真，並沒有看著站著的兩個人，而是看著自己的雪茄，“先坐下，慢慢說。”
　　“甘總，目前還算順利，我們有幾個騎手被抓，但後續的聯系都被切斷了，沾不到我們身上。”年輕人說道。
　　被喚作“甘總”的光頭男子輕輕點了點頭，但還是看了壹眼胖子。
　　胖子見狀，也跟著說道：“他說的沒什麽問題，牽扯不到我們。”
　　“多少人？”甘總問道。
　　“額……27人……”年輕人有些不太好意思。
　　“還是註意壹些，怕就怕騎手裏面有聰明人，故意探了我們的底。”甘總囑咐了壹句。
　　“是，所以我們壹般都審核騎手，中專以上學歷的不要。”年輕人解釋道。
　　“學歷只是壹方面，以後找騎手，專門審核壹下，這種事，不要嫌麻煩。”甘總道，“妳們現在都在用什麽方式整理業務？”
　　“咱們現在拓展了很多新的渠道，空殼公司、化名存款、金融票證、進出口、外資公司、保險、民間借貸、證券、國企改制……”年輕人如數家珍。
　　“怪不得騎手被抓，這些錢公安哪個查不到？”甘總嘆了口氣，“我最近壹直沒空管國內的業務，妳說的這些，高風險的抓緊砍掉，抓緊把三分之壹的業務，轉到數字貨幣這裏。”
　　“好的甘總，已經在轉型了，不過資金量有些大，這些東西價格波動大，之前有壹次，賠了不少錢……”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
　　“要妳們什麽用！”甘總怒斥了壹聲，但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
　　“是，我的問題。”年輕人不卑不亢。
　　“好好聽甘總說。”胖子在壹旁有些生氣，輕聲呵斥了壹下年輕人。年輕人也不反駁，身體略微前傾，以顯尊重。
　　“騎手是很關鍵的，以前就有過，聰明的騎手反向記錄了我們的工頭，最終導致工頭被抓。要不是那個工頭還算硬氣，後續麻煩還是不小的。”甘總似乎毫不在意年輕人的不尊重，解釋了壹句。
　　“明白，我肯定認真負責這個事。”年輕人說這個話，還算比較真心的。
　　“這月底，公海有壹次大的拍賣會，盯緊了，有幾件……回頭再跟妳們說。別看數量少，這些東西資金量相當可觀。不少東西都是孤品、珍品，沒有市場價格，操作空間……我想妳們也明白。”甘總轉換了話題。
　　“明白明白，到時候，等著甘總帶我長長見識。”年輕人低下頭，說道。
　　他內心還是有些不服，面前的光頭男子，是突然空降過來的，他們也只是見過壹次。這剛剛來，才第二天，就開始對業務下手了，這……懂個屁啊！
　　“妳確實得長長見識，”胖子伸手摟了壹下年輕人的腦袋，有些提點地說道，“妳懂最好的整理方式是什麽嗎？”
　　“最好的辦法？”年輕人楞了壹下。
　　從業挺久的，這壹行，辦法有的是，還真的不知道什麽是最好的，只能說，不同情況適用不同渠道。比如說，甘總提到的這個，就不能天天搞，不僅僅需要機遇，還需要大量的操作，非常麻煩。
　　總之，沒有最好，只有最適合。
　　但年輕人是熟悉胖子老哥的，他知道這位同樣深不可測。他原以為，胖子會成為這裏的壹把手呢！
　　“戰爭。”甘總吐出壹口煙霧，似乎在回憶些什麽。
　　……
　　沈州市。
　　陸令還是第壹次參加經偵的內部會議，今天主持會議的是蘇隊，而坐在最中間位置的，是市局經偵支隊的壹名大隊長。
　　經偵的案子裏，經常會出現壹家搞不定的情況，因此就是多方協作，有的案子甚至需要全國協作，能具體到每壹個縣局、分局。
　　今天這個案子，是省廳主要負責、沈州市局偵辦、下面多個分局協辦的案子。
　　這是壹起洗錢案，目前通過大量工作，抓捕了200多人，扣押資金超過壹個億。但偵查中發現，即便扣押了大量的資金，這依然是某公司的“蜈蚣斷足”行為，根本沒有傷及公司主體。
　　案子前期有些混亂，警察就是各地瘋狂抓人，很多地方警察都不知道抓這些人是幹什麽的。
　　這都是壹群沒怎麽上過學的農民，他們的任務就是去ATM機等地方取錢。
　　壹個騎手，壹天取幾家銀行的款，每個銀行取4萬元，最終能獲得400元的報酬。
　　各地協作下，大量的嫌疑人被抓，案子也處理得相當順利，很多網絡證據簡直是垂手可得。
　　這就好像風平浪靜的湖面上，漂浮了壹些木頭，非常好找。
　　但這些漂浮的木頭全是無根之木，絕大部分都找不到後續。僅有的幾個抓到了後面的人，案件卻依然進展困難。
　　這些所謂的後面的人，也無非是蜈蚣的小腿罷了（以人的腿結構為例），完全沒有波及軀幹。
　　案子已經辦理了幾個月了，依然如此。
　　陸令三人與會，是很多人都沒有想到的，但會上並沒有任何壹個人提出疑問。人家蘇隊不問，自己問個屁……
　　“今天的主要工作安排，是針對典當業的核查。典當業可是硬骨頭，大家經偵的同誌可能不那麽清楚，前幾年掃黑除惡的時候，有不少案子和典當行業都有關系。”市局的大隊長道，“現在典當行業入門門檻還是比較高的，所以我們需要核查的數量並不太多，但責任重大。”
　　“通過對本省內的，177名犯罪人員進行核查，在沈州市的就有145名，這些人人均擁有5.5個賬戶，每個賬戶平均洗錢85萬……”
　　市局的大隊長對案件最新進展進行了總結，接著就開始布置主要任務。
　　本案涉及的企業非常多，最近各區任務不同，洋河區主要負責典當行業，這並不僅僅是去典當行查來查去，主要工作任務還是去銀行調取證據。
　　經偵隊最大的夢想之壹，就是能把經偵隊放在銀行壹條街中間……
　　陸令聽著工作安排，對今天的工作大致有了了解。他們作為新人，不可能被安排去典當行如何如何，那肯定是去銀行調取證據。
　　這些是非常基礎的工作，基本上誰都會。
　　很快地，領導就安排了工作，他們三人果然是安排去銀行。
　　會議結束之後，陸令找了壹下蘇隊。
　　“蘇隊……”陸令有些不好意思，“您方便說話嗎？”
　　“方便，妳說。”蘇隊點了點頭。
　　“忘了跟您說壹個情況，我們三個人，青山現在是輔警，我現在是見習警，沒有警官證。按照法律規定，去銀行調取證據，必須要有兩個警官證，我們三個人，只有壹個警官證……”陸令解釋道。
　　有的時候，警察辦案是不需要人民警察證的，但是銀行不行，銀行調取材料要求是很嚴格的。
　　“啊？”蘇隊楞了壹下，他是知道青山的輔警身份的，但是他如何也想不到陸令是見習警。
　　警察的警銜，尤其是剛參加工作的，穿戴沒那麽嚴格。
　　從規定上來說，必須按照自己的實際警銜佩戴，但實際上，有些人比較懶，都壹級警司了，還掛著三級警司的銜，懶得換。
　　也有的學員，為了出警有說服力，提前掛著壹杠二的警銜，壹般也沒人管，畢竟督查也不會用眼睛看出來有問題。
　　陸令參加工作之後，好不容易找到了壹副兩條拐的銜（見習警），被他擱在了另壹件夏執勤服上。
　　換衣服很方便，拆換警銜很難，所以他目前戴的也是壹杠壹，找葉文興要的。
　　“妳見習警都這麽厲害了？”蘇隊確實有些驚訝，他可是聽說過陸令的壹些事的，“算了，妳和青山，妳們倆別去銀行了。”
　　蘇隊喊了壹個人，讓這位帶著葉文興去銀行，接著和陸令道：“妳們倆，跟我去壹家典當行吧。跟著我，不要亂說話。”
　　說完，蘇隊還是有些不放心：“說話壹定要註意，這些典當行他們並不是犯罪嫌疑人，不要把關系搞得太僵，以後還是得多合作。關系搞僵了，以後都避著我們，工作也不好開展。”
　　“您放心。”陸令點了點頭。
　　陸令已經學了不少法律知識，他是知道的，典當行這個行業，非常特殊。
　　在民法中，有壹個特殊的制度，叫“善意取得”制度。
　　無權處分人將其財產有償轉讓給第三人，如果受讓人取得該財產時出於善意，則受讓人將依法即時取得對該物產的所有權。
　　什麽意思呢？
　　舉個例子，就是假設，妳把照相機借給了好朋友張三。
　　張三拿著照相機拍照，發現特別好用。張三的朋友李四就非常羨慕，跟張三說這個照相機真的好！
　　張三說，那可不，我什麽身份啊？
　　李四說，我聽說這樣的照相機要兩萬多，而且還不好買，妳要是什麽時候不想用了，我願意出價18000元購買。
　　張三想了想，說可以。
　　於是，無權處分人張三，把相機賣給了李四。
　　李四並不知道這個東西不是張三的。
　　這個時候，妳來找張三要相機，張三說賣給李四了。妳接著帶著張三去找李四，還揚言要報警。
　　張三這個時候怕了，想退還18000元，但李四不願意。
　　那李四是否可以繼續持有這個相機呢？
　　可以。因為李四是善意取得。
　　雖然張三無權處分，但李四並不知情，秉持著“促進交易”原則，李四成功地獲得了相機的所有權。
　　這種情況，必須是李四不知情，而且李四需要合理價格受讓。
　　然而，善意取得制度有例外，遺失物和盜竊物，不適用善意取得制度。
　　在這個基礎上，當鋪又有例外，當鋪在司法實踐中，地位非常特殊。
　　說了這麽多，大家壹定要問壹大堆“那如果……”、“可是這樣的話……”
　　受讓人通過拍賣或者向具有經營資格的經營者購得該遺失物的，權利人請求返還原物時應當支付受讓人所付的費用。權利人向受讓人支付所付費用後，有權向無處分權人追償。
　　也就是說，如果妳找不到小偷，妳看到有人通過當鋪買了妳的東西，妳不能直接要回，只能買回來。
　　……
　　蘇隊點了點頭，帶著二人就離開了經偵大隊，直奔今天要去的壹家大的典當行。
　　這是壹家全國連鎖的典當行，這裏回收的東西主要是金銀首飾、名牌手表、名牌包包之類的東西。但是，這裏同樣也收壹些其他珍貴物品。
　　比如說妳有名貴的中醫藥、壹些文物字畫，這裏也收，他們會通過其他渠道賣給其他當鋪或者拍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