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月關

歷史軍事

  他世襲罔替,卻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卻非高門。作為六扇門中的壹個牢頭兒,他本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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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進退狐疑

夜天子 by 月關

2018-8-31 20:55

  今日大雨,王主簿待在簽押房裏壹直無所事事,當葉小天率人離開縣衙沖向齊府時,王主簿聞訊突然來了興致,遂搬出他珍藏的那具七弦古琴,打開窗子,點燃檀香,凈手,聽雨,撫琴,對著瓢潑大雨彈了壹首《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本是壹首琵琶曲,王主簿以古琴彈來,居然也是殺伐之音陣陣,壹曲彈罷王主簿意猶未盡,輕調琴弦,又來了壹曲《陽關三疊》,琴聲錚錚,正自得其樂間,忽有壹名心腹稟報道:“大人,外面有個姓蔡的求見,說是……來自齊府。”
  王主簿雙手微微壹擡,又向下輕輕壹按,壓住了琴弦,漫天琴音頓時消失,只有嘩嘩的雨聲透窗而入。王主簿笑道:“他還不死心麽?不見!”
  那心腹道:“大人,那姓蔡的人說,齊大爺和孟縣丞與大人您平日裏雖然有些齷齟,卻是唇齒相依,誰也離不了誰。大人要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王主簿哂然道:“這個,還用他來教我?我們這位縣太爺,早已消磨了壯誌了,就算沒有孟縣丞與我聯手,妳以為縣尊大人能與我較量?兩者比較起來,孟縣丞和齊木才是我的眼中釘啊。所以麽……”
  那書辦道:“所以?”
  王主簿雙手壹擡,壹曲《廣陵散》便洋洋灑灑地飄進了雨幕:“所以,讓他去死吧!”
  ……
  壹場豪雨之後,葫縣就變成了壹片汪洋,大概得半天功夫,城中積水才能排到河裏去。不過齊家的宅院位於葫縣城裏位置較高的地方,所以這裏的積水只是大約沒過腳面。
  葉小天壹行人趕回縣衙,踏著薄薄壹層渾濁的雨水,就似踏浪而行。
  李雲聰壹邊走,壹邊分析道:“齊木壹定還在城裏!”
  葉小天道:“他在城裏,這是肯定的。但是他在弄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並且想出應對的辦法之前,他壹定會離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
  蘇循天道:“奉大人口諭,卑職已調集人手守住四城,齊木走不掉的。”
  雨已經停了,大亨倒拖著巨傘,不斷晃動手腕,看著大傘在雨水中劃出的蛇形水線,玩得不亦樂乎,聽到蘇循天這句話時,他卻突然擡起頭,插了壹句嘴:“齊木壹定走得掉!”
  蘇循天不屑地道:“毛頭小子,妳懂什麽?”
  葉小天笑道:“大亨似乎另有高見啊,且說來聽聽。”
  羅大亨道:“不管我闖了多大的禍,我心裏其實都清楚,我爹是不會把我怎麽樣的,可是該瞞著他的時候我還是得瞞著。能偷偷摸摸從他眼皮底下溜走,我就絕不大模大樣往外走。
  齊木應該也是壹樣,哪怕他認定了在葫縣可以壹手遮天,可他幹的既然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壹定會做不測準備,想離開這麽壹座四處漏風的破城還不容易?妳們壹定看不住的。”
  蘇循天和李雲聰訝然看向大亨,大亨得意洋洋地道:“怎麽樣,我說的有道理吧?”
  蘇循天搖頭道:“不是,我只是覺得,妳說話居然也能有條理了,殊為難得!”
  李雲聰點頭道:“是啊。”
  大亨委屈地對葉小天道:“大哥,妳說我說話有不著調的時候麽?”
  葉小天安慰道:“妳今天這番話說的挺著調的。”
  大亨:“……”
  葉小天想了想,忽然停住腳步,對蘇循天道:“大亨說的有道理,妳把咱們派駐四城的人手都撤回來吧!”
  蘇循天訝然道:“全撤回來?”
  葉小天道:“對!全撤回來!”他的嘴角微微地勾了起來,牽起壹絲神秘的笑意,蘇循天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就知道他壹定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了。
  ※※※
  葫縣南城,距城門只隔兩條街的路口,有壹家千氏鹵面鹵肉店,店主的姓很少見,姓千,名叫千星。鹵肉店的店面不大,但後院兒挺大,因為店主還兼著屠夫的差使,幫人殺豬宰羊,有時還偷偷摸摸賣牛肉。
  鹵肉店的生意挺好,據說這家鹵肉店原本開在湘西,有上百年的歷史,幾十年前遭逢戰亂,千家先祖什麽都不要,只背著那壹鍋祖傳的鹵肉湯逃到了葫嶺。傳承上百年的鹵肉湯鹵出來的肉滋味就是不壹樣,所以小店雖小,生意卻壹直極好。
  店面門口那兩只燈籠已經被油煙熏成了灰黑色,地上擺著五六張小幾,旁邊還有幾張條凳,未到時飯口,只有三個食客:楊三瘦、邢二柱和嶽明,三人圍坐在那張油漬麻花的小桌子邊上,神色呆滯。
  千星端著兩碗鹵肉面,晃著膀子走過來,兩根拇指長長的黑指甲就浸在面湯裏,兩碗油汪汪的鹵肉面往三個人面前砰地壹放,千星不屑地乜了他們壹眼,轉身就走。
  飯香味傳來,三個人頓時精神壹振,立即坐直了身子,邢二柱道:“掌櫃的,再拿個空碗,加雙筷子。”
  千星沒好氣地拿過壹只還沒刷的碗,用那件能擰出二兩油的圍裙擦了擦,又抓過壹雙筷子,往邢二柱面前壹放,邢二柱就興奮地分起了湯面。三個人,搜遍全身也只找出那麽壹點點值錢的東西,向千掌櫃換了這兩碗面。
  等到三個人肚子裏有了食物,雖然還沒吃飽,卻也有了點精神,這才開始商量事情。邢二柱道:“三……表舅,我看得真真兒的,那個人肯定是他!”
  楊三瘦蹙著眉道:“妳只是見過他,我還跟他說過話兒呢,能不認識?如果說是長得像,也沒有這麽像的道理!我也認為,壹定是他!”
  嶽明咳嗽壹聲,壓低聲音道:“大管事,咱們可是打聽過了,人家叫艾楓,是本縣典史,不但和那人不是同壹個人,而且這還是個官。無憑無據的,怎麽叫別人相信?”
  楊三瘦緊緊擰著眉頭,道:“沒道理!他不但長相、神情與那人壹模壹樣,就連到葫縣上任的時間大致都對得上。難道……是個冒牌貨?”這句話壹出口,楊三瘦自己先嚇了壹跳,冒官上任?這又不是唱大戲,沒這麽離譜吧?
  嶽明道:“不可能。再說了,我們也沒見著水舞……”
  他左右看看,把聲音又壓低了些,道:“也沒見水舞跟著他呀。”
  楊三瘦摸挲著下巴,沈吟道:“壹連問過幾個百姓了,可惜對這個艾典史家裏的情況,他們都不了解,要不然……咱們找個衙門裏的人問問怎麽樣?”
  嶽明趕緊道:“可別,妳沒看葫縣百姓是如何愛戴他,妳敢站大街上喊壹嗓子說他是假的,立馬就能被人打死。那些衙門中人就更不用說了,聽說他們連縣大老爺的話都可以不聽,卻對這個姓艾的唯命是從。那些公門中人機警的很,壹旦讓他們察覺咱們的來意,隨便找個罪名,把咱們弄進監獄……”
  楊三瘦苦著臉道:“可是,既然發現了這麽個人,難道咱們就這麽離開?不成,壹定得搞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
  邢二柱壹聽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凝重。楊三瘦睨了他壹眼,道:“妳有話說?”
  邢二柱道:“是啊!表舅,咱們下頓飯還沒著落呢,如果留在葫縣查他,吃什麽呢?”
  “妳……”
  楊三瘦氣極,舉起筷子,想想不妥又恨恨地放下,罵道:“妳這頭只知道吃的豬,真該把妳送到那個什麽風鈴兒哥哥家裏賺飯錢去!”
  邢二柱舔了舔嘴唇道:“表舅,人家看中的可是妳!”
  楊三瘦忍無可忍,壹筷子就抽了下去。
  三個人蹲在小板凳上商量如何驗明葉小天真身的時候,鹵肉店後進院落裏堆滿豬皮羊皮、獸毛獸骨,氣味極其難聞的低矮房間裏,齊木也正面色陰沈地聽人向他稟報著什麽。
  誰會想到堂堂的齊大爺竟然會待在這種地方?可是又有幾個人還記得齊木當年做馬夫跑長途時,壹樣有過苦日子。他發達以後固然窮奢極欲,但這並不意味著必要的時候他不能再過回當初的生活。
  聽那人說完之後,齊木咬牙道:“幸虧我見機得早,這個小子當真不擇手段,居然慫恿華雲飛壹口咬死我在現場,如果我被這廝抓住,再被他炮制壹份口供出來,那真是百口莫辯了。”
  對面那人低聲道:“他們本來在四城都派了人手,似乎是為了防止大爺您出城。卻不知為何,那個典史又突然下令取消了城禁,如今四城暢通,任意出入了,屬下以為,其中必有蹊蹺。”
  齊木微微瞇起了眼睛,道:“嗯!這廝雖然有股瘋勁兒,可是心思縝密,行事常有出人意料之舉,他這麽做壹定是有什麽陰謀詭計,只是……他究竟打算幹什麽呢?”
  齊木蹙眉思索半晌,始終摸不著頭緒,越是想不通,他的心裏就越是不安:“不行,在範雷回來之前,我必須離開縣城。”
  對面那人站起身,道:“大爺這就走?我馬上安排!”
  齊木搖頭道:“不!就算他們想大索全城,壹時也搜不到這兒,先捱兩日,看看聲色再說,如果要走,也要待他們人困馬乏之際再離開!”
  齊木與手下商量著暫離葫縣的主意,楊三瘦帶著兩個跟班仿徨於是走還是留這個問題的時候,葉小天已經回到了縣衙,他回到自己的簽押房,獨自思索良久,便把李雲聰喚了進來。
  李雲聰見簽押房裏的人都被打發了出去,心中微覺奇怪,便向葉小天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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