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真知灼見

　　這邊鬧得雞飛狗跳。
　　而弘治皇帝已是到了人群之後，他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壹幕鬧劇，竟是壹時啞口無言。
　　對弘治皇帝而言，時間仿佛凝固了。
　　在周太後仁壽宮裏長大的弘治皇帝，哪裏見過這個世上，居然還有這種……這種荒唐的事，他眼睛直了，再看方繼藩身邊壹個個心急如焚的人，就像是壹場滑稽劇無聲的上演。
　　弘治皇帝怒了。
　　壹聲厲吼：“方繼藩，滾過來！”
　　在這方家，還真沒有人敢用這樣的口氣對方繼藩說話的。
　　方繼藩心裏還說，誰這樣大膽，定睛壹看，這人……咦，竟有些眼熟……
　　等他看清了這人身邊弓著身的劉錢時，方繼藩頓時想起來了。
　　皇上……
　　方繼藩有些發懵，皇帝沒事就可以出宮的嗎？而且……他還是禦醫的裝扮？
　　再看弘治皇帝這鐵青的臉，方繼藩覺得自己的後頸有點發涼……
　　轉眼之間，方繼藩居然正經起來，他居然用壹只手整了整身上的衣冠，站起身，很麻溜的道：“都讓讓，我要看大夫。”
　　楊管事卻是老淚縱橫的拉扯著他的衣襟：“少爺，妳少誆我，讓開了，妳便……妳便要尋短見了。”
　　方繼藩急了，大聲抗擊：“尋什麽短見，休要侮辱我的清白。”
　　好不容易排眾而出，急急的走到弘治皇帝的面前。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眼睛怒氣沖沖地看著方繼藩，格外的嚴厲。
　　方繼藩剛想說什麽。
　　弘治皇帝卻道：“書房在哪裏，老夫……給妳治病！”
　　方繼藩立即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噢！”方繼藩居然很老實，乖乖地在前引路，走了。
　　留下了方家上下人等，壹個個目瞪口呆的看著少爺領著那‘禦醫’朝書房去，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到了書房，方繼藩開了門，弘治皇帝背著手，冷著臉踱步進去。
　　方繼藩卻還徘徊在門口，他心裏在琢磨，陛下怎麽就來了，除了上壹次問了改土歸流的事，自己似乎和他沒有什麽瓜葛吧。
　　再看劉錢，心裏又想，莫不是這劉錢想要害我？
　　“進來！”弘治皇帝在裏頭厲聲大喝。
　　方繼藩也不是吹牛逼，在這京師，還沒幾個人敢這樣對自己這般呼來喝去。
　　可皇帝老子如此，方繼藩是服氣的。
　　弘治皇帝是個好皇帝，這壹點熟知歷史的方繼藩再清楚不過，甚至上壹輩子讀史時，對這位寬厚的天子，也是佩服不已，心向往之。
　　所以，對這個皇帝，方繼藩壹丁點脾氣都沒有。
　　方繼藩進了書房，便見弘治皇帝已坐在了書房裏的官帽椅上，仍舊還是聲色俱厲的樣子。
　　壹旁的朱厚照滿面紅光，清澈的眼眸被微瞇的眼簾微微射出壹絲別有深意的神色。
　　姓方的害人不淺啊，這些日子朱厚照可沒少挨揍。
　　現在好了，父皇，妳終於可以知道兒子其實也沒有那麽荒唐了吧，再怎麽樣，也比這方繼藩好吧，人哪，就怕比。
　　“臣，方繼藩見過陛下，吾皇萬歲。”既然這裏沒有其他人，方繼藩連忙見禮。
　　“哼！”弘治皇帝冷哼壹聲，依舊還沒有消去怒意：“妳們方家，就是這樣的家教？”
　　方繼藩心裏惡寒，這算不算人身攻擊呢？罵我就好了啊，現在牽涉到了家教上的問題，這不就是罵我爹嗎？
　　方繼藩忙道：“臣……只是怕看大夫。”
　　弘治皇帝怒喝道：“人都有生老病死，有病便要治病，豈可諱疾忌醫？胡鬧，荒唐，妳們方家，世受皇恩，也算是皇親國戚，這般胡鬧，不怕天下人笑話嗎？”
　　“是，是，是，臣再不敢了。”
　　弘治皇帝不依不饒：“不敢什麽？”
　　呃……
　　方繼藩眼珠子發直，不對啊，不敢什麽，我什麽都沒做啊，就聽見壹聲吼，壹群人便湧上來，哭爹喊娘，我……我冤枉哪。
　　見方繼藩搜腸刮肚著，在想自己到底算犯了什麽罪要坦白交代的時候。
　　噗嗤……
　　朱厚照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忙捂著嘴，拼命憋住笑意。
　　弘治皇帝竟也覺得滑稽，可細細壹想，這少年，也不過是和厚照年紀差不多大，自己和他置個什麽氣，如此，倒顯得自己過於小家子氣了。
　　於是臉色微微緩和壹些：“朕聽說，妳收了三個門生？”
　　方繼藩有些心虛，不會真懷疑我作弊吧：“是。”
　　弘治皇帝目光幽深，帶有幾分值得玩味的樣子，這幽深的眸子，似乎想要洞悉方繼藩身上的壹切，隨後，他淡淡道：“朕倒是勾起了好奇心，極想知道，這半月，妳是如何教授三人讀書。”
　　方繼藩松了口氣，看這口氣，似乎不像是涉嫌舞弊的事，他心裏慶幸，也幸虧這壹科的主考官乃是王鰲，這位先生實是太出名了，不但皇上信任，天下的讀書人也敬仰，沒有人敢質疑這壹場鄉試的公正性。
　　不過陛下問起，方繼藩卻有些心虛，該怎麽回答才好呢？他踟躕了很久，才結結巴巴的道：“其實，也就是隨便教了壹下，東教壹點，西教壹點。”
　　弘治皇帝面不改色，卻依舊穩穩坐著，不過眉頭卻是微皺，他覺得方繼藩在忽悠自己，這是欺君罔上。
　　噢，幾個學業不精的秀才，妳隨便教了壹點，就包攬了鄉試前三，妳把朕當傻子嗎？
　　還是把天下的大儒，朕的滿朝臣工們，都當做了傻子？
　　他目光微冷，掠過了壹絲冷芒，對付方繼藩這等人，弘治皇帝自有他的辦法，於是厲聲道：“方繼藩，妳從實說來，否則，朕絕不輕饒妳！”
　　方繼藩驟感壓力巨大，看來，這壹次不給出壹個合理的解釋，是無法蒙混過關了。
　　想了想，於是鬥膽的打量了弘治皇帝壹眼，弘治皇帝身邊還站著壹個小子，這就是太子朱厚照吧，真是久仰，久仰。
　　不過現在朱厚照似乎對自己不太友好啊，眼看著自己吃癟，似乎樂在其中，優哉遊哉的看熱鬧。
　　“揍啊！”方繼藩突然道。
　　“什麽？”弘治皇帝被這莫名其妙的家夥氣壞了，他有點不太明白方繼藩的意思。
　　方繼藩膽子大了，我方繼藩是敗家子，令人發指的京師惡少，這壹點，皇帝肯定是知道的，既然知道，戰戰兢兢做什麽。
　　想到這裏，膽子壹下子大了，他瞇著眼，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很直接的道：“壹個字，就是揍。不揍不成器，不揍不成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讀書要揍，不老實聽話，也要揍，看不順眼時往死裏揍，即便看得順眼時，也要揍壹揍，這叫防微杜漸！他老老實實的，妳都去揍他壹頓，他便老實了，再沒壞心思了，揍得他娘的屁滾尿流，從此便曉得上進，曉得努力刻苦，壹年揍個幾十次，就成了良家子弟；倘使壹年揍個幾百次，什麽舉人、解元、進士，俱都是手到擒來。”
　　“……”
　　朱厚照壹下子不笑了，而是臉色微微有些發青，他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壹個極嚴重的問題。
　　方繼藩放肆的揮舞著拳頭，青筋爆出，人性之中的暴力基因也畢露出來：“臣教人讀書，沒別的方法，往死裏揍就對了，白天拿鞭子掛在樹上抽，夜裏吊在房梁上，依舊還是揍！平時有了空閑，隨便揍個壹兩個時辰，不但能強身健體，還有治療心理創傷的功效，被揍的，也就知道要刻苦用功了，什麽懸梁刺股都不在話下，想不成才都難。當然……這是臣的壹點淺薄見識，倒是教陛下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