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7章 各說各話

　　茲事體大，李世民壹時間拿捏不定主意，便匆匆離去了。長孫無忌等人也無心繼續宴飲，紛紛告辭回府。他們各自代表壹股勢力，突利的死可能帶來的壹系列連鎖反應，他們都要考慮到，事先做好應對之策。不過宴會還在繼續，畢竟這件事與商賈們沒有什麽關系，就算再死七八個突厥可汗，也擋不了他們做生意。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人性就是這樣。
　　李牧也回到了自己的包間，像是沒事人壹樣，繼續陪著客人們說話，閑談。夜漸深，客人陸續離去，冷清了起來。此時已近子時，夜已深。服務員們出來打掃，李牧看到紅著眼睛的李有容從樓上下來，壹個人往角落走，猶豫了壹下，還是跟了過去。
　　雖然大家沒什麽交情，但畢竟是李思文喜歡過的人，又有李淵的關系在，她若去尋死，自己沒看到也就罷了，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視而不見。
　　聽到突利死亡的消息，李有容心中卸下了壹塊大石。突利死了，她的身份就再也不會泄露。就算淮南公主站出來指責她，她也可以用突利與其感情不和，很多事情沒有告訴她為由搪塞，至於其他人，就更不用擔心了。
　　李有容偷偷溜出來，是想給張勛傳遞消息。張勛雖然已經回了隴右，但為了方便聯絡，他把那對不會說漢話的兄弟，阿大阿二給留了下來，兄弟倆還是在西市做烤肉生意。李有容偶爾去西市，便會到他們的店鋪買些烤肉，交換消息。平時不便來往的時候，也有辦法。從天上人間後門出去，斜對角有壹棵老樹，樹根處有壹個腐爛出的樹洞，李有容與他們約定好，她會把消息用突厥文字寫在小紙條上，團成壹團丟進樹洞裏。阿二每天都會來逛壹圈，看到紙條，便會拿走。
　　李有容偷偷寫好了紙條，無奈樓下人多眼雜，壹直等到了賓客散去，才從樓上下來。這個時間連後廚的人都會出來幫忙收拾，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的時候。
　　但是偏偏被李牧看見了。
　　李有容剛剛從後門出去，還沒走到老樹跟前，就聽到身後又響了壹聲開門的吱呀聲。她頓時嚇得全身繃緊，把手伸進懷中，摸到了彎刀冰冷的握柄。
　　“嘿！”
　　忽然肩膀搭上了壹只手，李有容下意識便要拔出彎刀，但硬生生地止住了。她聽出是李牧的聲音，深吸了口氣穩定住情緒，回頭淒然道：“妳幹什麽？又找我吵架？我現在心情不好，想靜壹靜都不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牧把手收回去，今晚月亮很大，讓他能夠看到李有容的臉。
　　“我擔心妳尋死，就出來看看。既然妳沒這個意思，那我不打擾妳——走了。”
　　說完，李牧便轉身。李有容奇怪蹙起眉毛，忽然開口問道：“妳也擔心我的死活麽？我若是死了，豈不是遂了妳的心願？”
　　李牧回過頭來，道：“別把人想得那麽壞行麽？妳死了，對我有什麽好處？雖然我並不喜歡妳這個人，但我也不恨妳啊！相反，若是妳活著，還能陪老爺子下下棋，也是有點用處的，不是麽？”
　　話雖不好聽，卻還是能聽出壹點關切之意。李有容松了口氣，原來李牧不是看出了什麽，這讓她多少有點內疚，她沒想到李牧會為她擔心。
　　氣氛尷尬地沈默，李有容不知道說些什麽，支吾了壹下，道：“我、我就是心情有些不好，沒什麽事。”
　　“我能夠理解。”
　　“嗯？”
　　李牧猶豫了壹下，道：“曾經有壹個人，對我非常好。他照顧了我很多，而我那會兒很小，沒有能力報答他。當我有能力的時候，他卻去世了。”忽然李牧嘆了口氣，又笑了，眼眶裏似乎有些許晶瑩，道：“他活著的時候，我還總是闖禍，惹他生氣，想想真是不該啊……妳的心情大概與我差不多吧，妳的舅父對妳也很好，不是麽？”
　　“呃……”李有容說的話，都是謊話，哪有李牧這種感受。見李牧如此動情，壹時間有些楞住，結結巴巴道：“我、我不知道。”
　　“我也是很久以後才明白……唉，像是兩世為人啊！”
　　李有容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問道：“妳說的這個人……是妳的親人嗎？”
　　“是……我的師父，也算是親人吧。”
　　其實李牧說的這個人，是他前世所在的孤兒院的老院長。老院長去世的時候，他也哭得很慘，但他那會兒，沒人安慰他。他覺得李有容大概也需要壹點安慰，所以才出來看看。
　　這時傳來李知恩喊他的聲音，李牧應了聲，對李有容道：“傷心是難免的，但又很沒用。畢竟妳不能隨他而去，日子還得過，想想能為他做些什麽。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幾個月、幾年之後，這個人的樣子都會變得模糊，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妳想啊想啊，也只能記得壹點回憶，想不起來他的容貌了。”
　　“我先走了，妳也早點回去，不要讓老爺子擔心。”
　　李牧轉過身，擡起手揮了揮走了。李有容呆呆地看著李牧的背影，心中暗道：“他還有壹個師父？這倒是壹個新的消息。”
　　……
　　由於時候實在是太晚了，李牧跟李知恩沒有回京東集，而是在王鷗的宅邸歇息了壹晚。李知恩這才知道原來王鷗在天上人間的邊上有壹座宅子，頓時明白了。怪不得前壹陣子，李牧沒事兒就往天上人間跑，原來是為了私會！
　　醋壇子登時打翻，悶悶不樂了。還是李牧施展出了摸抓神功，把小丫頭摸得癱軟如泥，這才哄得她高興。不過次日醒來的時候，小丫頭還是覺得有些奇怪。怎麽昨日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呢？平日裏自己睡覺沒有這麽死的啊！
　　聽到李知恩嘀咕，李牧心虛地錯開了視線。畢竟，用迷香迷倒自己女人的事情並不光彩。但是沒辦法呀，兩個老婆都要伺候，作為壹個博愛之人，怎能只顧著壹個，冷落另壹個呢？
　　在心虛中吃過了早飯，李牧讓王鷗安排車輛送李知恩回京東集，他則叫上獨自在客房睡了壹宿的獨孤九，乘著他的豪華房車，趕去了工部。
　　工部衙門前的小廣場，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靠近臺階附近，安置了壹張小桌。旁邊立著壹塊牌子，上書‘報名處’三個大字，底下還有壹行小字‘報名費壹百貫，考核失敗不予退還’。左右兩個大箱子，珍珠在收錢，魏瓔珞在記賬。
　　李牧沒有讓獨孤九靠前，而是遠遠地就停車了。他的豪華房車太過於引人註目，直接過去勢必會影響秩序。李牧從車上下來，溜達著走過去。忽然壹匹馬呼嘯著送他旁邊掠過，李牧頓時皺起了眉頭。
　　只見壹個少年從馬上下來，大步走向隊伍中間，看架勢是要插隊。正在排隊的人當然不幹了，都是少年人，血氣方剛的年紀，三言兩語不合，這少年竟然掄起了拳頭。
　　“哎呦，是個茬子啊！”
　　“我倒要看看妳是誰！”李牧快步走過去，離得越近，他覺得這個少年的身形越是眼熟。來到跟前壹瞧，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少年，竟然是李孝恭的寶貝兒子李崇義！
　　李牧趕緊把人拉開，壹人踢了壹腳，罵道：“當老子這是什麽地方？竟然敢在這裏打架？是不是都欠揍？”
　　李崇義正要把老爹亮壹亮，忽然看到是李牧，驚喜道：“大哥！是妳呀！太好了，這小子欺負我！”
　　周圍少年見李崇義叫李牧‘大哥’，心中都涼了半截，這少年竟然是逐鹿侯的弟弟，這官司還怎麽打？
　　“少放屁，我都看到了，騎著高頭大馬過來，到這兒就要插隊，妳是誰爹啊？道歉！”
　　“大哥……”
　　李牧虎著臉道：“我讓妳道歉，沒有聽到嗎？”
　　李崇義瞪著牛眼跟李牧對視了壹會兒，終是敵不過，氣囊囊地說了聲抱歉。與他起沖突的少年哪裏還敢追究，連連擺手，還要把自己的位置讓出來，李崇義正要接受，被李牧拽出了隊伍，拉到了壹邊。
　　“大哥，為何我不能報名？我也想要報名，我不想整日在家裏待著！”
　　李牧嘆氣道：“崇義啊，咱們先不說妳來報名的事情，妳爹知道不知道，讓不讓妳報名。就算妳爹讓妳報名，妳也得懂什麽叫做先來後到吧？憑什麽人家排隊，妳就不排隊？”
　　“我爹是——”
　　“妳爹是妳爹，妳是妳！妳爹上陣殺敵，妳爹建功立業，妳幹嘛了？憑什麽讓別人讓著妳？”
　　“哦……”李崇義不吱聲了，眼巴巴地看著李牧，道：“大哥，我知道錯了，那妳讓不讓我報名啊。”
　　李牧冷下臉，道：“這事要問妳爹，我可做不了妳的主。”
　　“唉……”李崇義見李牧是這樣的態度，頓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耷拉了腦袋。他默默轉過身去，走向他的馬，壹邊走壹邊嘆氣，嘟囔道：“我就知道！什麽大哥啊，算了吧……行，那我就學我爹吃喝玩樂，做個紈絝子……”
　　“妳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