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天佑大齊

　　看著窗外飄揚的雪花，李牧忽然有些感慨。
　　春去秋來再入冬，壹年就這麽過去了？
　　回想這壹年，做了很多的事情，走了很多的地方。但歸結起來，好像壹直在路上。春天的時候，去了定襄，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到了洛陽，洛陽待了幾個月，跑去了苗疆，苗疆回來只在長安待了壹天，就領兵去平叛。
　　怎麽這麽忙啊！
　　啥時候能歇歇啊！
　　大軍已經走了壹個多月了，壹路上，不斷有各折沖府的兵丁加入進來，如今已經有約莫壹萬五千人了。這次平叛，是李牧第壹次率領大軍，多了很多從前沒有的經歷。對府兵制，他也有了更多壹點的了解。他終於揭開了壹個疑惑，為何府兵制有那麽多缺點，但是從魏晉以來，歷朝還堅持府兵制的原因。
　　省糧食。
　　各府征兵，糧草自備。對於戰爭多的朝代來說，這絕對是利大於弊的。他這壹路就沒有帶多少糧草，但隨著各地方的府兵奉旨被征調，地方上會為這些人準備糧草，省了李牧不少的事情。而且從宏觀上看，這也是合理的。如果從長安出發的時候，就帶大批的糧草和人馬，壹路上的損耗就非常大，但像現在這樣沿路增加兵丁，沿路收集糧草，損耗方面會減少很多。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此行是平叛，可以這樣做，如果是征伐外國，這樣做就不行了。
　　齊州府。
　　齊地歷史悠久，早在周天子時期，齊就是壹個非常大的封國。春秋五霸，戰國七雄，都有齊國壹號。齊地地處軍事要沖，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這裏的百姓，也是飽受戰亂之苦最多的。時不時就要在這裏搞出點事端來，亂世不必說，盛世也要造個反什麽的，弄得流民四逸，繼而釀成更大的禍亂。
　　進了齊州地界之後，李牧開始為平叛做準備。但是沒過多久，他便發現，他做的這些準備有點多余了，因為對方半點反應都沒有。連個哨探，斥候，他都沒有遇見。搞得李牧都要懷疑，是不是消息有假，李佑根本就沒叛亂，否則怎麽壹點風聲都沒呢？
　　壹直行到齊州城外二十余裏壹處小村莊時，李牧才終於看到了壹絲可稱之為叛亂的跡象。斥候來報，前方村莊可能遭到了襲擊。李承乾聽到這話，倏地壹下從馬上下來，請命道：“請大將軍派末將出征，末將定——”
　　“個屁！”李牧把他的話賭回去，問斥候：“發現了多少人？”
　　“約莫三十余人，正在搶掠。”
　　“三十余人麽……”李牧思忖了壹下，道：“大軍原地等候，親衛之中，選出五十精兵，脫去鎧甲，著尋常服色，隨本侯壹同前去看看情況。”
　　李承乾不幹了，追問道：“大哥，我呢？我也去。”
　　“李魚聽令，原地待命。”
　　“大哥——”
　　李牧瞪起眼睛：“軍令如山，抗命是什麽後果，妳比我清楚，退下。”
　　李承乾氣得鼓鼓的，耷拉著腦袋退到了壹邊。不壹會兒，五十個換了尋常服色的親衛準備好了，李牧也找了壹間不起眼的衣裳穿了，又抓了壹把土面子，抹在了臉上，看上去壹副風塵仆仆之色。
　　“走！”
　　李牧帶人離開大隊，在斥候的帶領下，約莫壹刻鐘不到，抵達了他口中的村子。
　　村口，百姓分男女婦孺站成了數排，壹個隊正模樣的人，正在說話。不壹會兒，幾個唐兵揮舞著手裏的兵器，押解著壹隊農夫往齊州方向的小路行去，這些農夫有的花白的頭發胡須，看起來快六十了，也有稚氣未脫，唇上還有少年絨毛的十四五歲的單薄少年，他們都被反縛雙手，用繩索串在壹起，如行屍走肉壹般，目無神采。婦孺們的哭聲，隔著老遠都聽得見，這些人卻根本不為所動。
　　李牧皺起了眉頭，心中頗為不悅。
　　這時，那押解農夫的軍士看到了李牧，趕緊調頭回去，報告給了隊正模樣的人。只見那個肥頭大耳的隊正，往李牧這邊瞧了壹眼，眼睛登時亮了起來。太子親衛的馬匹，都是難得壹見的良駒，隨便壹匹，也是百八十貫的價錢，還不壹定買得到，怎能不惹人垂涎。
　　他們生怕李牧等人跑了，叫了壹嗓子，他身後的幾個軍士立即就摘弓搭箭，瞄準李牧壹行人，隊正見李牧等人沒動，他已經占了先手，心中有底了，大喝道：“下馬，否則老子就要射箭了。”
　　李牧輕笑壹聲，道：“妳們要幹什麽？”
　　肥頭大耳的隊正叫道：“本將軍現在要征用妳的馬匹，”停頓了壹下，又道：“還有妳們的人，從現在起，妳就是我軍中之人，這些人都是妳的手下？那好，往後妳就是我軍中的隊正了，聽我號令，升官發財，不聽號令，格殺勿論！”
　　李牧哭笑不得，道：“五十人就是隊正，那若五百人是什麽？”
　　“五百人，妳也能當將軍，老子就是募集了五百人，才當的將軍。不過即便那樣，妳也是我的手下！誰讓是老子發現了妳？”
　　李牧已經被氣笑了，他見過囂張的，但是敢在自己面前自稱老子的，他還沒見過活的，道：“妳可知道我是何人，就敢如此大放厥詞？”
　　“老子管妳是何人，不聽號令，就是本大將軍的敵人。”
　　李牧有心逗逗他，問道：“大將軍？妳是哪門子的大將軍，誰給妳封的？”
　　旁邊報信的軍士立刻高聲叫道：“妳眼瞎！！好叫妳知道，這位，就是我大齊國忠勇將軍、輕車都尉、平西王帳下左先鋒，王富貴王大將軍，還不快快下馬跪拜？”
　　李牧的眼珠子要瞪出來了，平西王？吳三桂？
　　李牧嚇了壹跳，不敢置信地看著說話的軍士，指著肥頭大耳確認道：“他是平西王帳下？哪裏來的平西王？妳們平西王是姓吳麽？”
　　不等軍士開口說話，幾騎快馬奔馳而來，帶起無數煙塵。煙塵散盡，幾匹馬在眾人面前停下，露出了真容。
　　幾名侍衛拱衛著中間壹個身穿鎧甲的中年將軍，這人看起來，倒是有點像是那麽回事兒。此人天生壹副兇惡像，冷冷壹掃，斷喝：“王富貴，這是在幹什麽呢？”
　　肥頭大耳的王富貴見到來人，就像是哈巴狗看見了主人似的，趕緊上前叉手施禮：“富貴參見平西王，王爺，這幾個過路的有幾匹好馬，卑職正想收來，獻給王爺。”
　　“妳就是平西王？妳姓吳麽？陳圓圓是妳什麽人？”李牧背在身後的手，偷偷做了壹個手勢，所有的親衛，都把手放在了隱藏在袍子下面的連弩上。只帶局勢生變，就可以瞬間舉起連弩平射，眼前不過二三十人，五十把連弩，壹輪齊射就是五百支箭，綽綽有余了。
　　“本王燕弘亮，不認識什麽陳圓圓，妳是何人，帶著這些人，想幹什麽？”
　　“我要去投齊王啊。”李牧忽悠人隨口就來，氣定神閑，看不出半點異樣：“本少爺出身清河崔氏，聽聞齊王起事，特帶領家中好手，前來投奔。”說著，他打量了燕弘亮壹眼，道：“本少看妳，也挺壹般啊，妳都是平西王了，本少能得個什麽官？”
　　聽聞李牧是來投奔的，又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少爺，燕弘亮眼中的敵意少了很多，糾正道：“現在已經沒有什麽齊王了，兩日前，我皇已經登基稱帝，如今是我大齊的開國皇帝，不再是唐朝的王爺了。陛下求賢若渴，妳能來投奔，陛下必然高興。至於能封什麽官，就要看妳有多大本事了。招募五十人，可封隊正，五百人可封郎將，兩千人可做兵部侍郎，用人之際，多少不嫌多。”
　　說完了，又補了壹句：“要是沒人，錢糧也可，都是有數的，該多少是多少，不會虧了妳的。”
　　李牧壹聽，笑了起來，從懷裏抓出壹個錢袋子，打開露個邊，黃澄澄的金光差點晃瞎了眾人的眼睛。李牧把錢袋丟給‘平西王’，把紈絝少爺的勁兒，拿捏得妙之毫巔：“本少爺還當是多大的事兒呢？不就是錢麽？我崔家窮得就剩下錢了，妳說個數，我先買個兵部尚書當當。這點零錢給妳喝酒，咱倆交個朋友。”
　　燕弘亮壹介武夫，沒有什麽謀略，打開錢袋瞅了眼，至少也是幾十兩金子，登時便高興了。誰不喜歡人傻錢多的朋友呢？既然朋友這麽有錢，還想買官兒，這事兒自己若是給他辦妥了，他還能不好好表示表示？
　　這可是個大買賣啊！
　　“賢弟！”燕弘亮把錢袋收好，稱呼都變了：“妳看這也到了晌午了，賢弟壹路辛苦，怕是沒吃飯吧？來，我請妳吃飯，咱倆壹邊喝壹邊聊。”
　　說著，看向王富貴，道：“去，找幾個女人給我們兄弟做壹桌好菜來，要有酒有肉。”
　　李牧可不敢吃他的飯，攔住王富貴，對燕弘亮道：“鄉下的酒肉我吃不慣，這裏帶肉幹和好酒，妳若不嫌棄，咱倆就在——”李牧指了指不遠處的壹棵老榆樹，道：“在那樹下聊聊得了，吃完了還得趕路呢。”
　　“也好！到了齊州，我再請妳，這破地方也沒啥好吃的。”
　　李牧對身後親衛使了個眼色，親衛隱隱圍成壹個半圓，把其他人都擋在了外頭。
　　李牧和燕弘亮來到樹下，席地而坐，壹邊嚼著肉幹，壹邊聊起了齊州的事情。
　　兩日前，李佑在他舅舅陰弘智的主張下，宣布登基為帝。國號大齊，年號天佑。為振士氣，大肆封賞，陰弘智封為尚書令，從龍之功第壹，眼瞅著是頂了長孫無忌的位置。燕經信、燕弘亮兄弟倆，加上昝君謨、梁猛彪，四人分別受封平東王、平西王、平南王、平北王，加起來號稱“四方王”，頗有點東北F4的味道。原本他們麾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將校俱都得以封賞，王富貴本來是燕弘亮的壹個小妾的哥哥，借此東風，也混成了忠勇將軍、輕車都尉、平西王帳下左先鋒。
　　馬上就要造反了，為了解決兵馬糧草不足的問題。英明無比的大齊皇帝陛下，想出了超越當代千年的辦法。他授意所有大齊官員百姓，自己發展下線，招多少人，當多大的官兒。捐多少錢糧，封多高的爵位。他還讓大齊尚書令陰弘智搞了壹個詳細的價格出來，並且傳令下去，童叟無欺，不管出身如何，只要是達標了，官位，爵位，絕對不吝賞賜。
　　王富貴會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這道旨意。他要把這個村子裏的所有男丁，都編入自己的麾下。這樣他的忠勇將軍、輕車都尉、平西王帳下左先鋒，也可以往上挪壹挪了。平西王雖然已經到了頂，再沒法升官了，但是可以加特進啊？什麽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什麽的，可是只有陰弘智壹個人享有呢，他們所謂的‘四方王’，還得為這個目標更加努力才是。
　　聽聞李牧自稱出身清河崔氏，平西王燕弘亮便動了心思。他再腦殘，也知道五姓七宗的威名，如果清河崔氏能加入大齊，他的功勞可就要超過其他三位‘四方王’，達到從龍之功第二了。陰弘智那個老小子，占著是皇帝娘舅的優勢，第壹的位置是搶不過了，但是這第二的位置必須在自己手裏，不可能會讓，就算是親兄弟燕弘信，也得往邊上稍壹稍。
　　聽完了燕弘亮描繪的宏偉藍圖和美好前景，李牧早已經聽傻了。
　　李牧的行伍知識、兵法謀略都是從書上看的，實際經驗幾乎沒有，按說是沒有什麽發言權的。但是就憑著這有限的知識，他也能分辨出來，這群人是多麽兒戲！但這也不是整件事中最厲害的地方，最厲害的是，這群人是真的相信，他們可以造反成功。
　　他們還有具體的行動計劃呢，先征召齊州各地所有百姓成軍，然後集訓三個月，趁著糧食吃完之前，揮兵直取長安。拿下長安之後，效仿玄武門舊事，殺掉李承乾和李泰，逼李世民退位當太上皇，國號改成大齊——
　　真是壹群有夢想的年輕人啊！
　　無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