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曲諧（大結局）

　　人從生下來開始，便壹步步走向死亡。人生多種多樣，但終點卻是同壹個，不管是誰都無法逃脫這個歸宿。對死亡的恐懼，很大程度來源於它的不可預見性，人對於未知事物總是有著畏懼心理。也許只有傳說中大徹大悟的智者才能堪破生死。
　　在周波的刀子刺入我身體的那壹瞬，我也感到了這種恐懼，但或許是為了比我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這種感覺壹閃即逝，那壹刻我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我慢慢感覺不到周遭的壹切，甚至連阿影焦急的呼喊都越來越遠。意識似乎已經開始離開我的大腦，離開我的身體。這個過程並不痛苦，我有壹種從來沒有過的輕松。這大概是最好的完結。而我能在最後時刻找到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這大概便是人生最大的意義。
　　沒有光明，也沒有黑暗，時間和空間已經沒有了界線。往事壹件件的閃現，每壹件事都是那麽清晰。我似乎在很短的時間內，又經歷了壹次成長。
　　別了，我的父母，原諒兒子的不孝吧。妳們對我的關愛，只有來世再報了。別了，我的兄弟們，能認識妳們，是我最大的財富。
　　無盡的虛幻中，我看到了顧老大。
　　我向他飛奔過去，想告訴他案子已經了結了。誰知他笑了笑，告訴我他壹切都知道了。他向我揮揮手，說：“兄弟，永別了。幫我照顧好她們母子，大哥永遠感激妳。”
　　他的身影漸漸遠去。我想抓住他，卻離得越來越遠。
　　正在迷茫中，我聽到了壹聲聲的呼喚，隨之壹張張美麗的面孔不停的閃現。
　　阿影，李薇，映雪……
　　我聽到阿影在對我說：“阿越，妳就舍得我麽？妳難道還要再次狠心離我而去麽？”
　　是啊，阿影，我舍不得妳。我已經傷了妳的心，我只希望能贖回我的罪過，不管多麽困難的事，只要妳說出，我都要做到。
　　我又聽到李薇在向我細語：“阿越，妳不要走，我已經有妳的孩子了，妳難道不想看到我為妳生個可愛的小寶寶麽？”
　　啊？我……我有孩子了？我想抓住李薇問個究竟，可她笑著躲閃，讓我總是差了壹點。李薇，妳快過來，讓我聽聽寶寶的心跳好麽？
　　我又看到遠處壹束溫暖的目光，那是蘇映雪。她站在那裏，有些羞澀的搖擺著身子。我看到她的手裏拿著壹個小盒。她似乎在對我說：“阿越，又是壹個情人節，這是我送妳的禮物。”
　　三個美麗的女孩在我眼前閃來閃去，我卻壹個都抓不住。她們笑著對我說，想我的話就快來吧。
　　我奮出全身的力氣，飛追在她們後面。不管她們要把我引向哪裏，我都要堅定的跟下去。
　　突然我在荊棘叢中摔倒了，壹支尖利的小刺紮在我胸口，我忍不住哼了壹聲。這疼痛似乎在不停的放大，壹陣陣的抽搐讓我呻吟起來。
　　我慢慢睜開了眼睛，入眼壹片雪白，接著便看阿影滿臉欣喜的說：“妳醒了！”我伸手想抓住她，胳膊剛壹動，胸口立即壹陣劇痛，我只覺得眼前壹黑，又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我漸漸看清楚了周圍的環境，原來是在壹個病房裏。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屋裏暖洋洋的。床側伏睡著壹人，正是阿影。
　　我想坐起來壹點，才發現上身酸麻，不大聽使喚，估計是被打了麻藥，胸口的疼痛也因此感覺不到了。我這樣壹動，阿影立即醒了過來，她看到我，滿臉都是喜色。她說：“妳先別動，好好躺著休息。”
　　我說：“我想坐高壹點。”
　　阿影走到床尾，搖了兩下手柄，床頭立即升高了些。她在我身旁坐下，凝望著我，臉上愛憐橫溢。
　　剎那間我心中充滿了幸福之感，從她的眼神中感到了無比溫馨。我微微擡了壹下胳膊，阿影立即握住了我的右手。
　　我們就這樣註視著，過了良久，我說：“原來，我真的沒死。”
　　阿影微笑著說：“是啊，妳沒死。”
　　突然我的肚子發出壹陣“咕咕”的響聲，實在大煞風景。
　　阿影笑了笑，從床頭櫃上拿出壹個保溫杯，倒了壹碗粥。試了試溫度後，端到我嘴邊。“來，我餵妳。”聞到粥的香氣，我滿嘴生津，很快就喝完了壹碗。
　　喝了三小碗後，阿影說：“妳現在不能吃太多東西，不然腸胃受不了。”
　　我舔了舔嘴唇，問道：“我在醫院呆了多久了？”
　　阿影指了指床頭的臺歷，說：“到今天，整整壹百二十天。”
　　雖然室內的溫度和窗外的綠色早已經讓我有了些準備，可壹聽說自己昏迷了這麽久，還是禁住大吃壹驚。怪不得我覺得周身乏力，原來這壹覺睡了這麽久。
　　看到阿影滿臉的疲憊，我好不心疼。“阿影，這些天來太辛苦妳了……”
　　“別說這些了，只要妳沒事就好。我天天都在和妳說話，妳知道麽？”阿影輕輕說道，眼角泛起了淚花。
　　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妳不想讓我再離開妳，是麽？”
　　阿影笑了笑，說：“我就知道妳能聽到的。”
　　和阿影說了會話，我又感到困了。
　　這次醒來時，身邊的人變成了李薇。她雖然沒有太多的話，但發自內心的喜悅卻說明了壹切。
　　壹連幾天，我大半時間都處於睡眠中，就像個初生的嬰兒。醫生在對我做過幾次檢查後，斷定我的作口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只要再休養段時間就可以康復了。於是我也從特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再也不用整天對著那些儀器了。現在呆的這間病房倒更像是賓館的標準間。
　　這些天來，李薇壹直和阿影換著班照顧我。我在感到幸福的同時，又有壹種深深的擔憂。我要怎樣對待她們呢？這個問題實在讓人頭疼。
　　李全策那壹幫人沒事時就會來看我，除了感嘆禍害遺千年之外，順便還會給我說說公司的情況。現在公司的發展勢頭比我的恢復更令人欣喜。
　　在探望者中，有壹個人讓我感到很尷尬。蘇映雪時常會對我表現出非常親昵的舉動，她從來不在乎旁邊有什麽人。每當這時阿影的神色就十分古怪，讓我越發感到不安。
　　又養了段時間，我終於可以在別人的攙扶下到外面走動了。這天在阿影的陪伴下，我到外面的花園轉了壹圈，久違的新鮮空氣讓我精神壹振。
　　回到病房阿影扶我躺下後，又遞上了壹個削好皮的蘋果。
　　我剛咬了壹口，她突然問道：“阿越，如果可以重來的話，妳還會為我擋那壹刀麽？”
　　“妳為什麽這麽問呢？”我感到奇怪極了。
　　阿影笑著說：“回答我。”
　　我笑了笑說：“即使再重來壹千次，我還是會那麽做的。”
　　她又問：“妳不害怕麽？”
　　我說：“我只怕他傷害到妳。怎麽，妳不相信我？”
　　阿影搖了搖頭，說：“我不是不相信妳。我想知道，如果換了李薇，妳會不會也那麽做呢？”她說完就認真的看著我。
　　我心裏壹動，知道這才是阿影真正想問的。這些天來我壹直為此憂慮，但總歸是逃不掉。我深吸了壹口氣，緩緩說道：“如果是李薇，我還是會那麽做。妳們都值得我用壹生去愛，值得我付出壹切。我覺得虧欠妳們的實在太多了，當然，這不是在報答什麽，也許只是愛的壹種表達方式吧。我知道這樣對妳們不公平，妳們心裏只有我壹個，而我心裏卻有兩個。可我卻實割舍不下妳們中任意壹個。”
　　說完這番話，我低頭看著手裏的蘋果，不敢看阿影的神色。
　　阿影沈默了壹會，又問：“如果換了蘇映雪，妳是不是也會那麽做？”
　　我被她問得心頭壹震，呆了半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阿影輕輕嘆息壹聲，說：“原來妳割舍不下的，還不是兩個人啊。”
　　我覺得她這樣的推論有些牽強。如果是我的父母，我當然也會那麽做。又或是李全策等人，我也是那樣選擇。這種行為在那壹刻，只要是親密的人，選擇都是壹樣。可壹想到我對蘇映雪的感情，阿影的結論似乎又是正確的，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見我默認了，阿影問道：“既然這樣，那妳準備怎麽辦呢？”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只希望妳們都好，都能開開心心的。唉，是我不好，妳們……妳們不要管我了。”我心裏難受極了，辜負心愛的人，那滋味真不好受。
　　“妳這樣逃避，能解決問題麽？”阿影追問道。
　　我懊惱的說：“好了，我不逃避。我……我……”我突然覺得，如果那壹刀把我捅死了未免不是最好的結局，沖口說道：“讓我去死吧！”
　　阿影生氣的說：“妳真沒良心，我和李薇日日夜夜的守著妳，換來的就是妳這句話？妳難道就不知道，我寧可自己挨那壹刀也不願意看妳受罪！妳知道這些天來我們是怎麽過來的麽？”阿影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我看到她流淚，心下大感歉然，連忙把蘋果放在壹旁，伸手把她抱了起來。脫口說道：“吾至愛汝，與使吾先死也，毋寧汝先吾而死。”
　　阿影哽咽著說：“妳也知道讓我受那份苦楚不對了。”
　　我親了親她，生死之間的那些記憶又湧了上來，心念壹動，問道：“阿影，妳願意嫁給我嗎，即便我心裏還有別的女孩？”
　　阿影伏在我懷裏委屈地說：“我……我本來不願意，現在也沒辦法了。我實在舍不得妳。”
　　我高興的說：“那等我好了，咱們就結婚吧。”
　　阿影坐了起來，擦掉眼淚，說：“不！”
　　我不解的說：“為什麽？”
　　阿影說：“妳不覺得妳應該先和李薇結婚麽？她已經……”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李薇焦急的說：“阿影姐！”接著衛生間的門被推開，李薇臉面通紅的從裏面走了出來，她的後面還跟著蘇映雪。
　　我驚訝的張大了嘴，看著這三個眼角帶著淚痕，嘴角卻掛著笑意的女孩，突然覺得掉入了壹個陷阱，不過這是壹個溫柔的陷阱。
　　我咳嗽了壹聲，說：“李薇，妳是不是有了我的孩子？”
　　李薇聽了我的話，剛剛回復正常的臉又紅了起來。我仔細看了看她的小腹，雖然她的衣衫寬松，但還是能看到隆起，前些天我居然沒有留意。
　　這個發現讓我驚喜交加，說：“來，讓我聽聽。”李薇卻全當沒聽見，連面孔都扭到了壹邊。
　　蘇映雪笑吟吟的說：“有了孩子就這麽激動麽？”
　　我說：“映雪啊，妳是不是為我準備了壹份特別的禮物，放在這麽大的壹個小盒子裏？”我伸手比劃了壹下。
　　“妳怎麽知道？”蘇映雪非常意外，隨即便顯得有些不安。幸好她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她看了看，說：“馮佳的電話。”然後就跑到了陽臺上。
　　阿影見我露出疑惑的目光，便說：“馮佳在歐洲的生活壹直是映雪安排照料的。”
　　我點了點頭，說：“那邊現在天還沒亮吧？這會打電話，難道有什麽急事？”
　　過了壹會，蘇映雪回來告訴我們，馮佳生了。
　　我說：“壹定是生了個男孩。”
　　蘇映雪驚訝的說：“妳怎麽知道的？”
　　我笑了笑，說：“我只是奇怪，她在這種時候還能打電話？”心中暗暗感嘆，難道在生死之間，真的碰到了神靈？
　　“當然是護理她的人打來的。”蘇映雪說。
　　我又把目光投向李薇，她的目光極盡溫柔，正輕撫自己的肚子。“李薇，我們馬上結婚，好麽？”
　　李薇說：“我……我這樣子不行的。妳還是和阿影姐結婚吧。”
　　阿影笑道：“難道妳非要生了孩子，照三個人的結婚照麽？”
　　李薇笑了笑，說：“其實結不結婚倒無所謂，只要能和他壹起就好。”
　　蘇映雪說：“是啊，在壹起就好。”
　　阿影說：“那可不行。”她拿出壹個物件放在我手中，原來是我母親的那支玉鐲。這東西不是阿影交給李薇了麽，怎麽又回到她那裏了呢？
　　我正疑惑不解，阿影說：“還是由妳決定吧，這個玉鐲給誰。”然後就站到了李薇旁邊。
　　我拿著玉鐲，看著身邊的三個女孩，壹時百感交集，只覺得頭越來越大，而她們卻好像笑得越來越得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