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壹章 波折

　　田中的語氣挺客氣，但他的客氣下隱藏的內容卻讓人根本無法接受。
　　其他著名醫院願意進行遠程會診，這是每個醫院都樂意見到的事情。如果能夠獲得知名醫學專家的意見，對所有參與會診的醫生來說都是好事——從專家的診斷思路，到治療方案的設計，值得壹般臨床醫生學習的地方有太多太多。
　　然而這種“好事”僅限於會診中。田中要求的明顯不是會診，而是所謂的“指導”。說白了，就是把第四醫院的神經外科醫生們當做什麽都不會的白癡，通過遠在東京都文京區的順天堂醫院，進行遠程操控。治好了是人家的功勞，出了錯，可以歸咎為“中國醫生配合不利”。
　　孫立恩甚至不需要去請示上級醫生，就知道這種行徑絕對不可能被接受。但考慮到對方好歹是個外交官，他決定還是費些口舌說明壹下。
　　“我們搞境外會診，需要經過上級主管部門批準。而境外‘指導醫療’……”孫立恩刻意把“指導醫療”四個字念的很重，“……就更需要上級部門的許可了。我會馬上去和我的上級醫生聯系，也請您先和我這邊的上級部門溝通壹下。”
　　用官僚體系對抗官僚作風，孫立恩覺得自己簡直應該拿上壹朵小紅花別在胸口。打發走了趾高氣昂的RB外交官，他決定去催壹催檢驗科的檢測結果——只要拿到了結果，他就能證明小林薰只是得了甲亢。雖然甲亢危象仍然很危險，但總比為了不存在的疾病切開腦袋來的強。
　　甲狀腺激素水平測試並非急診監測項目，如果按照壹般流程，要想在壹個小時內拿到結果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且以檢驗科的那些了不起的工作人員們……壹般都不會這麽配合醫生的工作。
　　果然，孫立恩離著檢驗科實驗室大門還有挺遠壹段距離的時候，就聽到了實驗室那邊傳來被刻意壓低，但仍然能聽得出憤怒的聲音。
　　“病人的情況緊急，不然妳以為我願意在這裏和妳們吵半天？”拿著樣本的小護士幾乎快趴在檢驗室的取樣臺上了。“機器還能有人命重要？”
　　檢驗室裏的工作人員則是壹臉的無奈，“姐，我要真打算敷衍妳，那我是個茄子。光譜分析儀今天下午就在準備維護了。我不可能把機器重新打開，然後終止維護去檢測樣本——那玩意我賠不起啊！”
　　“那就叫妳們主任來。”小護士氣鼓鼓的拍著臺面，“這個病人是劉主任特意囑咐我要盡快拿結果的！”
　　“我來吧。”孫立恩走到小護士身旁，接過了她手裏的血液樣本。
　　小護士朝著孫立恩遞過去壹個感激的眼神，隨後離開了檢驗科。
　　坐在檢驗臺裏壹臉誠懇的醫生忽然換了壹副表情。他的誠懇和溫和變成了嘲諷，“妳這是被打發來當跑腿的了？”
　　孫立恩從旁邊拽來壹張椅子坐下，隔著玻璃和檢驗科醫生聊起了天。“這是我的病例。”
　　“妳的病例？”檢驗科醫生的嘲諷臉僵在了臉上，“我瘋了還是妳瘋了？咱倆確實是壹起畢業的對吧？”
　　“而且還住在壹個宿舍。”孫立恩揉了揉頭，“看在過去五年我給妳帶過最少壹百次飯的面子上，能不能行個方便，給我的病人趕緊做個檢查？”
　　檢驗科的醫生名叫史巖，和孫立恩壹樣是寧遠醫學院的學生。他和孫立恩在同壹個宿舍裏住了五年。四個男人住在壹間十幾平米的房間裏長達五年，基本只有兩種結果。互相厭倦，或者兄弟情義。
　　孫立恩和史巖的關系稍微有些復雜。兩人相互厭倦，但同時也是好兄弟。這種模式有些像大學裏常見的女生宿舍之間的關系——六個住在壹起的女生能夠搞出七個微信聊天群。
　　厭倦的結果是，史巖和孫立恩壹起進入第四中心醫院實習足有兩個月之久，卻根本沒有見過對方壹面。而他們兩人同時提議，過年的時候帶上宿舍裏的其他兩人，壹起到孫立恩的老家去過年。
　　史巖先是往身後看了看，然後轉過頭來低聲道，“機器是開著的，沒有什麽檢查和保養。是我們頭不讓做檢驗。”
　　“哈？”孫立恩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以防自己聽錯了老舍友的泄密內容。“再說壹遍？”
　　“妳剛才肯定聽見了。”史巖有些沮喪的嘆了口氣，“趙老板和妳們科的劉主任不對付，平時從急診通道送來的檢驗他沒法動手腳，可是這個檢測……”他再次觀察了壹下四周，用嘴型說道，“他不讓做。”
　　“搞毛啊？”孫立恩頓時覺得心頭壹陣火起，“這他媽是急診病人的檢測，他要靠這個救命的妳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史巖朝著孫立恩使了幾個眼色，示意他聲音小點。“可是我能怎麽辦？光譜分析儀就在他的辦公室外面，使用儀器的聲音肯定聽得見。我雖然很想給妳幫個忙，但是用自己的職業生涯用來做代價就太不劃算了。”
　　孫立恩惡狠狠的瞪了壹眼檢驗室裏那扇關著的大門，用所有人都能聽得見的聲音罵道，“用病人的生命健康作為代價來出氣？這是刑事犯罪！”
　　“別喊了。”史巖嘆氣道，“儀器定期維護是部門規章制度。保護儀器等於保護醫院財產。無論怎麽說，他都占著理呢。”
　　孫立恩摸出電話，給劉堂春撥了出去，等待電話接起的時候，他朝著史巖道，“那他就等著倒黴吧！等那個病人因為根本不存在的腦出血而被切開了腦殼，猜猜看外事辦和醫務處誰會先來踢趙衛國的屁股？”
　　“為什麽還有外事處的事情？等會，咱們院裏沒有這個部門吧？”史巖敏銳的抓住了孫立恩威脅中最重要的部分。
　　“市外事辦，省外事處，後面說不定還有外交部。”孫立恩冷哼了壹聲，“為了這個病人，RB駐上海總領事館專門派了外交官來。恭喜妳家趙老板，他給自己惹了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