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二章 車內救援

　　車禍現場，壹片狼藉。
　　深綠色的大巴整個側翻了過來，車頭已經被撞的凹進去了壹大塊。綠色的車漆在高速公路上蹭出了壹道道痕跡，有些是綠色的，有些是白色，還有壹些黑色的奇怪痕跡。空氣中彌漫著壹股柴油的味道，大巴車的兩側所有玻璃基本上都變成了顆粒狀，散落在高速公路的柏油地面上。
　　孫立恩沖到大巴車旁的時候，正好看到壹個小男孩爬出車窗。他看上去大概五六歲的樣子。臉上被玻璃劃傷了幾道，傷口不深，但小臉卻有些發白。壹個中年人正在用力托舉著小男孩的屁股，努力把他從窗戶上舉了出去。
　　孫立恩用手試了試車底盤壹根不知道有什麽作用的鋼管。管身挺結實，溫度也不高。摸起來有些溫吞吞的。在鋼管的協助下，他勉強爬上了車身側面，從中年人手裏接過了小男孩。
　　現在沒有時間進行診斷，甚至連仔細看壹眼的時間都沒有。孫立恩轉身就把孩子交到了胡佳手中，然後轉頭又爬上了大巴。他相信胡佳能夠處理這個情況。車裏的人員傷亡情況還不明確，及時那個小朋友看上去很需要幫助，可他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去安慰壹個受傷的小孩。
　　“救命……”車裏開始傳出了壹陣陣的哀嚎，有哭的，有喊疼的。孫立恩在車窗旁觀察了壹下後，趴在車廂側面，向下伸出手去，抓住了壹個中年女性的手，努力將她拉了出來。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速度太慢了。孫立恩開始有些著急，他所處的位置是大巴車的左側車身側面。寬大的大巴車直接橫躺在了高速公路上，側過來的車體就變成了壹個大約兩米高的懸崖。雖然車體裏的座位可以被當成樓梯踏板，但這麽壹個個往外拽人實在是太耽誤時間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出現了骨折等情況，這種撤離方法不但會變得極為困難，同時也有可能讓傷員在攀爬過程中受更重的傷。
　　孫立恩繞過破碎的車窗，踩著車身旁邊的緊急出口門走到靠近車頂的位置，然後從車上跳了下去。
　　車頂上，有兩扇車頂逃生窗。孫立恩使勁扭動了壹下上面的把手，將這扇逃生窗努力拉來了。
　　幾個傷勢不算太重的年輕人從這個逃生窗裏鉆了出來，他們剛從車裏鉆出來後，就被孫立恩壹把拽住了。
　　“車裏面有多少人？”孫立恩現在可顧不上管什麽態度問題，情急之下他幾乎是在朝著年輕人們喊著。“有沒有傷勢嚴重的？”
　　“大概有十幾個。”被孫立恩壹把拽住的年輕人似乎眉骨處破了個口子，但出血速度不算太快。暗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臉滴落下來，看上去有些嚇人。“傷勢我不知道，剛才好像是有幾個人躺在車裏沒動靜了！”
　　“去護欄外面等著！”孫立恩指了指身後的高速公路護欄，“後面的黑車上有醫生，妳們往黑車上走！”話壹說完，他就低頭鉆進了車裏。
　　大巴車裏的情況壹塌糊塗。那幾個年輕人應該是系了安全帶，才僅僅只是輕傷而已。孫立恩剛壹爬進車廂，就被眼前的慘狀嚇了壹跳。
　　壹眼看過去，狀態欄直接塞滿了孫立恩的視野範圍。三名躺在車右側窗戶位置的傷者已經沒了動靜。而狀態欄則直接幹脆的在這三個人頭上顯示出了三個字，“已死亡”。孫立恩大概看了壹眼，這三人大概都是在車輛翻滾的時候直接撞在了地面上。死狀最慘的那個遇難者，從腦袋開始壹直到大概第三節胸椎的位置全都消失了。結合上孫立恩壹開始看到的黑色痕跡……恐怕大巴車在翻滾的時候，他的上半身就被甩出了車外。然後被車身和柏油道路共同研磨成了肉泥。
　　車裏其他還能活動的傷員開始逐漸恢復了動作，他們艱難而緩慢的推開了大巴左側的安全門。可惜因為高度原因，只有壹個人爬了出去。而且剩下的人則在孫立恩的大喊和引導聲中，通過已經打開的車頂逃生門爬了出去。
　　車廂裏還剩下壹個躺在窗戶旁瞪大了眼睛不出聲的中年人，以及壹個明顯左腿股骨骨折的年輕女人。那個女人看上去狀態還行，孫立恩在她的狀態欄上掃了壹眼，左腿股骨骨折，左腳脫套傷，左臂骨折，第四、第五、第六節肋骨骨折，同時還有開放性氣胸。
　　這些傷情就算放在搶救室裏都是第壹級別的嚴重傷患，但她的傷勢和那個中年人比起來，卻真算得上是“還行”了。
　　“宋華林，男，49歲，樞椎骨折，胸椎骨折，腰椎錯位。”中年人頭頂上三個癥狀閃動著，孫立恩只看了壹眼，就覺得自己背後冒出了壹股涼氣。
　　車禍傷患身上出現胸椎骨折和腰椎錯位中的任何壹項，都會引起幾乎整個搶救室的所有醫生註意。如果有兩項並發，在第四中心醫院裏，劉堂春主任就會親自到場指揮搶救。但也僅此而已。這樣的傷勢很嚴重，高位截癱幾乎是肯定的。但患者的生命體征只要穩定下來，保住性命倒不是什麽大問題。
　　可宋華林還有樞椎骨折這個癥狀。
　　樞椎，是人體脊椎的第二節椎骨。樞椎通過齒突和寰椎的齒突凹連接在壹起，銜接起了顱骨底部和脊椎的其余部分。負責鏈接樞椎和寰椎的齒突，其實原本應該是寰椎的椎體部分。但在發育過程中卻脫離了寰椎，並且和樞椎融合在了壹起。
　　而作為人體最堅硬的脊椎骨骼，樞椎對人體來說意義重大。這節起到“承上啟下”作用的，同時保護著延髓尾端的脊椎骨壹旦發生骨折，絕大多數患者會在骨折的瞬間死亡。醫學界普遍認為，現在臨床統計中，樞椎骨折死亡率僅有15%是被嚴重低估了的。這些能夠來到醫院接受影像檢查並且最後確診為樞椎骨折的患者，其實都是幸運的幸存者。
　　孫立恩在第四中心醫院實習加規培的14個月中，只見過壹例樞椎骨折患者被送入醫院進行搶救。當時的那名患者是因為意外墜樓而被送入第四中心醫院的。在影像科確診為樞椎爆裂性骨折合並椎管內硬膜血腫後五分鐘內，鄭國有和柳平川全都趕到了搶救室裏。同時兩人還帶上了自己科室內幾乎所有的骨幹醫生進行全面會診。十五分鐘內，急診科，影像科，麻醉科，重癥醫學科，神經外科，骨科的大主任們全部到位。眾人最後的會診結論只有壹個——必須馬上進行急診手術。而鄭國有和柳平川對急診手術的成功率估計都很悲觀。兩人都認為，這種手術九死壹生——患者情況太危險，在手術臺上因為延髓尾端受壓迫而死亡的可能性太高了。
　　結果……最後這名患者也沒能上手術臺賭壹賭自己的命究竟是好是壞。正在搶救室的醫護人員準備轉運他的時候，他的呼吸心跳忽然全部停止了。在呼吸機和自動胸外按壓AutoPulse器械的輔助下，經過長達壹個半小時的搶救後，患者確認死亡。
　　在六位科室主任的協助下，那次的搶救仍然失敗了。而在這種幾乎沒有搶救資源的地方，孫立恩卻又看到了這樣的患者。這讓他心裏頓時壹涼，背後的汗珠幾乎瞬間就打濕了貼身穿的衣服。
　　“孫醫生！”正在孫立恩思索處理方案的時候，車廂外面響起了帕斯卡爾博士的喊聲。“妳還在車裏麽？”
　　“帕斯卡爾博士！”孫立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並不是獨身壹人戰鬥。MPV上的七個人裏，有三名醫生和壹名護士。“我發現了兩名傷員，情況都比較嚴重，妳們報警了沒有？”說完後，孫立恩朝著宋華林走了過去。“我是醫生，是來救妳們的。現在請妳聽從我的指示，保持放松，絕對不要亂動。”
　　宋華林用呻吟的聲音說了壹聲“好”。孫立恩走到他頭頂的位置後，半蹲下來，脫下自己身上的羽絨服，又撿了幾件散落在車裏的衣服和塑料水瓶，將塑料水瓶平行貼放在宋華林的下頜到鎖骨之間，又小心翼翼的根據操作流程規定，以“頭鎖”的方式移動了壹下宋華林的脖子。把羽絨服墊在了下面，然後和塑料水瓶壹起捆了起來。
　　“妳的情況不太明確，我擔心可能妳的頸椎可能有問題。”孫立恩壹邊做著處理，壹邊安撫道，“為了防止傷勢變化，得等到消防隊來了以後才能把妳搬運出去。”在緊急狀況下施救，說清楚現狀和自己的處理方式更容易獲得傷者的配合。如果只是壹味悶著頭幹活，可能會讓傷者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
　　簡單處理完了宋華林的頸椎問題後，他剩下的胸椎和腰椎損傷孫立恩暫時沒有處理——身後那個年輕女人有脫套傷，難忍的疼痛和持續失血再不處理，可能會要了她的命。而且和失血比起來，她現在開放性氣胸的問題更大。
　　孫立恩湊到年輕女人身邊，“我是醫生。妳請妳平躺下來，不要有任何動作。”他看了壹眼年輕女人的脖子，氣管出現了明顯的左偏。說明氣胸發生在右肺的位置，而且右肺目前已經無法工作了。
　　孫立恩撕開了年輕女人身上的衣服，很快就看到了她右側肋部有壹處裸露在外的骨頭。傷口處不停的有“嘶嘶”聲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