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幫幫我
我能看見狀態欄 by 羅三觀.CS
2022-1-16 20:15
又過了壹天。這次是最近壹周裏難得的全家團聚。除了妻子以外,我的雙親也出現在了ICU裏。老兩口的兩只手緊緊的握在壹起,看上去似乎有很大的心理壓力。
“妳那張卡裏有四百多萬。”妻子沈默了壹會後,拿出壹張銀行對賬單,放在了我的面前讓我看看。“妳哪兒來的這麽多錢?”
多少?四百萬?我猛地壹楞。之前我究竟能賺多少錢不得而知,不過看起來,他們似乎很確定我平時的收入不可能支撐的起這麽多盈余。
“不,記得,了。”我現在這個狀態說話簡直無懈可擊。反正就算想慌張壹下都表達不出來。不過這也帶來了嚴重的副作用——這個狀態下說話,別人會相信的幾率也降低了不少。
“兒啊……”老媽在旁邊顫顫巍巍的開口了,“妳這錢……來路正不正?要是來路不正,那可不敢動啊!”
“我,現在,這個,狀態。”我無奈道,“槍決,都算,解脫了。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我半死不活躺在ICU裏,妳們最先關心的問題居然是這錢來路有沒有問題?這個問題不能細琢磨,越琢磨越生氣。就算是錢來路有問題,妳們現在操心這個有用麽?
怎麽分不清楚事情輕重緩急呢?
……
……
……
在醫院裏,外面很多事情都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了。什麽職場關系,什麽事業前途,甚至什麽面子尊嚴,那都是小事。我自覺運氣還算不錯,至少我不用像隔壁那位老哥壹樣,莫名其妙的渾身痛,而且疼到止痛藥都沒用的地步。
他已經在我旁邊的病床上哀嚎了三天了。壹開始醫生們給他裝了個什麽“自主控制”的止痛輸註泵。我在旁邊聽的很清楚,那玩意有個開關,只要按壹下就會有“滴”的壹聲響起,同時止痛泵也會向他體內泵註藥物。
等醫生把止痛劑交到他手上的時候,我就聽見了壹連串密集響起的“滴滴”聲。然後就是醫生們無奈的說明——這玩意壹定時間內能輸入的總量是有限的。
直到昨天,我還能和隔壁這位病友療上兩句。但是今天早上開始,他就不再回應我的問題了。剛剛聽孫醫生說,那個可憐鬼被誘導到了什麽化學昏迷的狀態下。前兩天,我因為自己不用像他這麽遭罪而感到慶幸。而現在,我有些羨慕他——昏迷之中人是什麽都感覺不到的。
“還有,妳怎麽和舒曼說妳要去普通病房呢?”這邊我正在習慣性發散思維,老爹忽然張嘴問到,“妳不要瞎想,我們問過醫生了,妳能治好的。”
“現在,安慰,沒有意義。”我懶得和他們繼續討論了——再聊下去我怕自己眼球會炸掉。“狀況穩定,去,普通,病房,風險,可,控。”
反正妳讓我現在詳細解釋壹下自己的選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簡短說兩句,意思大概到了就行。反正對我來說,繼續治療真的沒什麽意義。當個身體健康的廢人或者早死早超生,同時還能給家裏人留下不少錢財度日,兩個選項中應該選擇哪壹個,似乎並不需要額外多想。
既然孫醫生說我去普通病房裏有感染的風險,那不是正合我意?
“就,這麽,定了。”我緩緩說道,“妳們,都回去吧,我想,休息壹會。”
我閉上了眼睛,然後對他們的詢問和勸說完全不做任何反應。這人躺在床上沒辦法動的時候,想要把自己了解掉都是件難事。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要是我還能動彈,又何必去琢磨怎麽把自己弄死?
我覺得有些無聊。在這裏躺了十幾天,腦子裏冒出來的念頭也越來越顯得無聊了起來。
這沒長眼睛的老天爺,看在我這都準備送死的份上,就不能讓我過的稍微有意思壹點?
腹誹了壹陣,我又聽見了那個年輕醫生的聲音。“妳是不是覺得,自己徹底沒救了?”
我睜開了眼睛,“妳是,醫生。這種事情,不應該,是妳,告訴我麽?”
“我說了妳又不信。”孫醫生的話聽起來也有些無奈,“我現在還在尋找證據,不過……妳有沒有感覺到自己最近腦子裏的念頭好像變得……沒那麽煩復了?”
我聞言壹楞,沒顧上說話。
“妳的這些奇怪念頭,壹方面證明妳的額葉受損,另壹方面,我懷疑也和妳現在的狀態有關系。額葉受損導致閉鎖綜合征的病例是有的。”
我睜開了眼睛,不過很可惜,孫醫生大部分的身體都處於我的視線之外。我只能勉強看到他的肩膀。
“妳現在的大腦受損和閉鎖綜合征,是因為車禍。但還有壹部分原因,是因為腦供血不足。”孫醫生繼續對我說著他的診斷,我開始相信他的話了——如果只是想要勸誘我繼續在ICU裏住著接受治療騙錢,他只需要簡單的說兩句什麽“已經找到了病因,我們有信心治好”就行。沒有必要編這麽長壹段故事來忽悠我。
當然,這種思想轉變裏有多少是因為我還不想死……這我就說不準了。
“妳的右腿股骨有開放性骨折。”孫醫生繼續道,“人體的長骨骨折後,會有很多脂肪進入血液循環系統裏。這種病人中比較常見的問題,是脂肪栓塞綜合征。妳的運氣很好,脂肪沒有栓塞在妳的肺部毛細血管裏,它們卡在了妳的右額葉和基底節處。”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我聽的有些不耐煩了,“歸根結底,妳,還是,治不好,我。”
“我不壹定能治好妳的病。”孫醫生承認自己無能的時候居然也表現的很自然,似乎根本沒有不好意思的意思。“但如果妳不讓我試壹試,不配合我的治療計劃,那妳壹定會死。壹定會死,和不壹定能治好之間,妳會選擇哪壹種?”
我沈默了下來,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對抗脂肪栓的藥物並不難找,這都是現成的。只是因為妳的額葉受損,我們壹直沒有找到影像學上的證據而已。”孫醫生忽然道,“不過考慮到妳有放棄治療的傾向,所以我才會偷偷告訴妳壹下現在的情況——只要妳願意接受壹下驗證性的治療,我等會就出去找妳的家人簽字。治療本身對妳沒有什麽風險,如果妳對治療沒有反應,最壞的情況無非是晚兩天再轉到普通病房等死,對妳來說也不算虧。”
“如果,我,對,治療,沒有反應。”我考慮了壹會,對孫醫生道,“那,我希望,妳能,幫幫我。”
“幫妳?”孫醫生先是壹楞,然後猛地站了起來。
“對,幫我。”我認真道,“現在,我自己做不到。妳來,幫我。”我努力用眼睛的余光去看孫醫生的臉,然後道,“我對,花生,過敏。”
他沈默了很久,久到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聾掉了。然後,我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復。
“好。”孫醫生點了點頭,“我幫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