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轉運來的孩子

　　電視媒體的威力遠比孫立恩想象中的更大。在床上趴著怒吼完了兩個小時之內，他的手機上微信就沒停過。要不是途中孫立恩就把“烤面筋！”的提示音給關了，只怕他現在張嘴第壹句話就得跟著唱上壹句“烤面筋！”
　　就在孫立恩顫抖著手考慮要不要把手機幹脆關了算了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門口胡佳的聲音。
　　“妳在電視上很帥的！”胡佳估計是已經猜到了孫立恩現在已經用腳給她摳出了壹套二十五室十八廳十二衛的大房子，於是她決定先下手為強，讓自家男朋友稍微好受壹些，“我剛剛看的可得意了！”
　　“妳誇人壹點誠意都沒有。”孫立恩被胡佳的話逗的笑了出來。他坐在門邊笑著說道，“我剛才真的是……尷尬的血壓都上去了。”
　　“好多人都這樣。”胡佳安慰道，“在電視上看到自己這樣的事兒嘛……好多人也沒有體驗過。他們不體驗就不知道，真正體驗壹下，他們比妳還尷尬。”
　　孫立恩咳嗽了壹聲，決定換個話題——他已經開始感覺身上發癢，似乎在長風團了來著。
　　“妳今天和其他護士去送那些紙啊啥的，患者表現的怎麽樣？”孫立恩問道，“能接受麽？”
　　“這種手段吧……可能是顯得有點太粗暴直接了。”胡佳想了想說道，“有壹部分患者還行，然撕紙就撕紙，我看他們還撕的挺開心——先把報紙兩面讀壹遍，有好看的內容就留下，沒有就撕成壹條壹條的。但有些病人就不太樂意，說什麽到了醫院裏還要被當成傻子對待，覺得心裏不舒服。”
　　“傻子？哦哦，妳是說阿爾茲海默癥的那個是吧？”孫立恩以前聽壹起值班的龍長勝主任說過，神內接到阿爾茲海默癥患者之後，為了讓他們平靜下來確實也會給些報紙讓他們去撕著解悶玩。
　　“應該是吧？我沒見過。”胡佳在門外說道，“不過杜醫生水平挺高的，反正說了壹堆什麽心理驅動力之類的話，然後總結壹句‘撕報紙和玩撕紙畫有助於早日康復，’然後患者們也就接受了。”
　　“他們倒是接受的挺快。”孫立恩笑了兩聲之後問道，“妳覺著讓這些患者站壹站活動活動的效果怎麽樣？”
　　“肯定比躺著強。”胡佳非常肯定地說道，“好幾個病人都有同樣的感觸，他們壹開始覺得自己可能下半輩子都得躺在床上渡過了。結果現在能動，我看他們情緒都挺不錯。不過想要按照方艙醫院那樣跳廣場舞可能還是有點難度，先讓他們活動壹下，等癥狀轉輕了之後可以做做廣播體操或者八段錦之類的先讓身體適應壹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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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國上下齊心協力對抗疫情的效果已經初步顯現了出來。
　　湘北省外的確診病例數量已經出現了七連降，而整個雲鶴市的確診病例也第壹次出現了下降。全省報告了1638例確診，其中雲鶴市報告了1104例。
　　根據雲鶴衛健委的報告，目前雲鶴市的新型冠狀病毒感染患者的病死率約為4.19%，而這個數字已經持續下降了十幾天。
　　總體來說，面對壹種新型傳染病的時候，人們所能統計到的早期死亡數字總是畸形偏高的。早期缺乏足夠的治療手段，對疾病沒有充分系統的認識，甚至檢驗檢測能力不足導致大量病人無法確診，都可能把病死率直線拉高。而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之前無法確診的患者得到確診，而同時醫生們對於這種疾病越來越了解，治療手段越來越精確，最終統計出的病死率情況就會更加貼近實際，並且降低數據。
　　而要想實現這樣的目的，首先就得保證所有感染了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患者都能夠進入醫院接受治療。事實已經壹次又壹次的證明，關口前移是降低病死率的關鍵因素——越早接受醫學幹預，越早得到檢查和治療，患者傳染其他人的風險就越低，同時死亡率也就越低。
　　而在多家方艙庇護醫院投入使用之後，在全國各地多批次的醫療隊紛紛趕到之後，在全國上下所有醫療企業都加班加點開足馬力向雲鶴供應物資之後，在雷神山火神山兩座醫院建設完成而且其他定點醫院也完成了改造之後，雲鶴第壹次重新擁有了足夠多的醫療資源，足夠應對現在的傳染規模，足以達成“應收盡收”的目的。
　　中央壹直高度關註著雲鶴的疫情發展，而在昨天，中央第壹次明確提出了指示要求。
　　“雲鶴和湘北是疫情防控的重中之重，是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的決勝之地。雲鶴勝則湘北勝，湘北勝則全國勝。當前，湘北和雲鶴的疫情形勢仍然十分嚴峻，要采取更大的力度、更果斷的措施，堅決把疫情蔓延勢頭遏制住！”
　　從這壹刻開始，“應收盡收”四個字成為了沒有討價還價余地的軍令。雲鶴全市上下所有的社區街道全部被動員了起來，對社區內的所有居民開始進行拉網式排查工作。以“不落壹戶，不漏壹人”作為硬標準，全力確保所有確診患者和疑似患者得到集中收治，確保所有在家未收治患者人數清零。
　　早上起床刷牙的時候，孫立恩先是聽著新聞，然後猛地扔下牙刷，帶著滿嘴泡沫沖到了電視機前面。
　　確認自己沒有聽錯之後，孫立恩差點把嘴裏的泡沫都咽下去——這個情況他可是沒想到。以孫立恩的想法，怎麽也得等到PCR檢測能力再上來壹些，能夠把現有的所有臨床診斷病例變成核酸確診患者之後，再考慮拉網式排查。
　　根據新聞上的說法，目前全國趕到湘北省的醫療隊已經有了165支，總計19916人抵達疫區。其中有152支醫療隊的18226名隊員就在雲鶴本地各個定點醫療機構工作。如果按照隊員中三成醫生七成護士的比例算，五千四百多名醫生和壹萬三千多名護士怎麽也能同時收治上三萬人左右的患者。
　　醫療資源是足夠的，而在有了方艙醫院之後，床位也是足夠的。
　　後知後覺的孫立恩壹拍大腿，然後他連忙加快步伐完成了洗漱，壹溜煙跑到了餐廳裏準備開個臨時小會。
　　按照排班表，今天孫立恩這壹組的隊員們應該參與的是最輕松的副班，壹半的隊員不會去雲鶴市傳染病院，而另外壹半將會完成當班的任務。這也算是目前北五區的隊員能享受到的難得的休息日——算下來大概壹周能休壹天。
　　“咱們接下來任務會比較重。”大家都吃著飯，孫立恩趁機就跟在場的同事們開了個小會，“今天開始，雲鶴所有的街道辦都會開始對社區內的住戶進行拉網式排查，中央的要求是‘不落壹人，不漏壹戶，應收盡收’。換句話說，接下來我們可能要迎來壹次入院高潮——會有不少病人在這壹次篩查中被檢查出來，然後送到指定醫療機構進行治療。咱們雖然比不上火神山雷神山那麽引人註目，但在收治患者的角度上，我們同樣是要啃硬骨頭的。也就是說，從今天開始，大家就又得做好心理準備，迎接壹下咱們剛來雲鶴時的工作強度再度回歸。”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的隊員們頓時有點坐不住了，人群裏突然冒出壹個聲音問道，“孫主任，怎麽現在就開始搞大排查啊？”
　　“往好聽點說，現在是徹底阻斷疫情傳播的最佳時間點。”孫立恩答道，“往難聽點說，咱們現在集全國之力支援雲鶴支援了兩個多禮拜，好不容易醫療資源能夠滿足條件了。要是繼續拖下去，疫情在社區裏進壹步蔓延，那可就不是靠這點人手就能夠顧得過來的情況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恐怕也是最後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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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孫立恩的鼓勵下，醫療隊的隊員們稍壹討論就做出了當下最合理的決定——趕緊吃飯，吃完回去接著睡。
　　除此之外他們也想不出什麽其他的招數了，工作壓力可能會大壹點，不過大家前兩周也都挺過來了，還能有什麽大不了的？
　　孫立恩也趕緊多吃了兩口三明治，然後又給自己加了壹碗豆漿，外帶兩根油條。他也決定好好吃上壹頓，然後去惡狠狠的睡上壹覺。
　　“妳現在還在酒店是吧？”但豆漿剛剛喝了壹半，孫立恩就接到了錢紅軍的電話，聽他的口氣，事情好像還有些急，“妳現在趕緊到醫院來壹趟，我有事兒找妳。”
　　什麽事情不能在電話裏說，非得讓自己過去？孫立恩有些困惑，但作為壹名行動能力超強的急診科醫生，孫立恩仍然忠誠的體現了自己的急診本色——兩口幹了壹碗豆漿，然後三口吃完油條，他壹邊擦著手，壹邊朝著樓下沖去。
　　錢紅軍的電話打的太急，孫立恩甚至沒有時間打電話聯系和自己對口的那位愛心誌願者司機，請他送自己壹程。好在樓下準備去換班的班車還沒有出發，孫立恩直接跳到了車上，然後壹屁股坐在了重癥醫學科的呂主任身邊。
　　“妳這火急火燎的幹啥呢？”呂主任有些好奇的看著自己身邊使勁打嗝的孫立恩問道，“給自己都跑成呃逆了？”
　　“我……嗝！”孫立恩剛想說話，結果卻發出了壹聲響亮的嗝聲。他連忙順了順氣，然後壹口氣憋在了嘴裏。過了半分鐘，隨著壹口帶著豆漿油條味道的濁氣噴出，孫立恩這才恢復了正常的說話功能，“北六區的錢主任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到醫院裏去壹趟——沒說什麽事兒，但我聽他說話的口氣好像還挺著急的。”
　　“錢主任……我記得他是兒科出身的吧？”呂誌民主任頓時來了興趣，“電話裏不好說，壹定要妳過去看看，而且他又是兒科出身……該不會是從哪兒轉了個兒童確診患者過來吧？”
　　“那不是應該在兒童醫院接受治療？”孫立恩有些不解的問道，“我記得湘北省兒童醫院實力也很強的吧？”
　　“他們還的日常門診還沒有停呢，現在還不能接收確診患兒。”呂誌民搖了搖頭說道，“雲鶴市兒童醫院現在是收治患兒的頂點醫院，不過他們現在的病區可能也有點緊……而且我聽說，那邊病區現在收治的患兒其實大部分都是核酸陰性但是母親確診了的。”
　　孫立恩突然想到了那位在鶴安醫院見到的，帶著90後典型名字的孕婦莫梓萱。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是還在發育，還是已經提前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不知道那個孩子……會不會也是確診。
　　抵達了雲鶴市傳染病院之後，孫立恩連和呂誌民客套兩句的時間都沒有，就匆匆趕到了北六區。
　　隨後，他就在北六區的綠區裏看到了重新出現了黑眼圈的錢紅軍。
　　“妳可算來了。”錢紅軍看到孫立恩的時候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似的，“等會要轉個病人過來，妳可得給我好好參謀參謀。”
　　“什麽病人？”孫立恩有些好奇的湊了過來，手上拿著的文件大概就是提前送來的患者資料，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病人需要錢紅軍特意把自己從酒店裏提溜回來。
　　“壹家從黃州轉院過來的病人，壹對夫妻，還有壹個出生21天的孩子。”錢紅軍把資料往孫立恩手裏壹放說道，“患兒的治療我需要妳的意見，而父母的治療可能也需要妳來拿個主意。”
　　“從黃州轉院過來的？”孫立恩頓時皺起了眉頭，從黃州到雲鶴足有七八十公裏遠，救護車轉運最快也得壹個半小時才能到。“怎麽不在當地治療？”
　　“治療效果不好，而且他們定點醫院裏也沒有兒科醫生。”錢紅軍嘆了口氣道，“患兒才21天，在當地的定點醫院治療過程中不能停氧，否則氧飽和度就直接掉到79%……兒科醫院那邊暫時沒有床位收治，需要等床位才行。繼續拖下去這孩子可能危險，所以就先轉到我手裏了。”